慕卿千余载

写给啼啼和安宁。

[0回]

*

一段爱情有它的生命迹象，或发生在之前，或发生在之后，发生时一定激烈又热情，像熊熊燃烧的大火……呃，就是天边火烧云的样子。

摸索着从床上起来，罗碧将摆在床头柜上的油画相框移走了，火红的颜色逐渐消失在视野，感官稍微有点寂寞了起来，那边藏在被褥里熟睡的男人翻了个身，白皙的手搭在床沿，睡衣拧得皱巴巴的，脚丫一侧敞在外，脚趾轻轻动了动。

罗碧倚到床头，手肘抵着绵软的枕头磨蹭，那股感觉折磨着自己，两缕卷卷的发丝蜿蜒绕上他的指尖，在他不安分伸过手去时咬起他的指腹，有点痛，还有点痒。

罗碧鬼使神差拂开眼前人的发丝，指尖沿着高挺鼻梁轻轻一划，又好像被烫着似的，赶紧收回来甩甩，攥紧拳头，好像就不会被发现了。仿佛知晓这股温暖一直存在，任飘渺圆滚滚的脑袋贴向了他，恰好埋进他的怀里，徐徐呼吸轻轻软软。

罗碧没来由松了口气，他怕任飘渺会醒，为什么，连他也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害怕被任飘渺看见自己失态。诸如此类爱情，明明受苦却不能自拔，因为性与乱性永远是个谜题，诸如此类，罗碧自以为自己不属此类。

从很久以前开始，有种想法就占据自己的脑海：任飘渺的脚、腰、后颈、肩膀、手和脸，哪里他都想玩。

然而真正玩起来则是战场，无法退避，任飘渺是个很复杂的家伙，至少他无法满足于现下，因此他不会令你离去，他一个眼神也藏冰，仿佛给你戴上无数枷锁镣铐，那些是变出来的，从罗碧心中滋生出来，化作了形捉住他的手，来到暗无天日的地方继续爱得不见天日。

……毫无道理。

罗碧原本从旁边抽屉找着了烟盒，刚刚弹出一支香烟夹在手里，转了一圈又默默按下，垂头静静观视眼前算得上是沉静的睡颜。

睡颜上一双长睫轻轻颤抖，他想起两人纠缠起来的热烈和狂野，铺在对方美丽眼睑上的还有晶晶亮的汗液，乖戾又近乎于虔诚地逃离，也许认定这里是神圣庄严的地方，稍微踏错了一步就是亵渎，偏又无法真就小心不去招惹，既然来了，打破并品尝这股如针般锋利、又如蜜饯般令人着迷的上瘾感，才是该挑战的。

“……”罗碧不想抽烟了，因为任飘渺比香烟美。他看得久，眼睛干涩，复又抬起头，怔怔望向天花板，上面错综复杂的纹路倒灌进他的视网膜，他闭了闭眼，更加敏感。

视线于是缓缓拉远了一些，落地窗被昂贵的窗帘遮得严实，前仆后继的光却钻在每一个缝隙里，愈加浓重的红带着诡秘的邀约进来了，匍匐在地板上，蓄势待发的样子。

时钟指针停在傍晚六点左右，罗碧终于感到了疲累，躺了回去，压在那团松软的卷发上——有这么一刹那发自肺腑，他吻了吻它们，然后捧起它们绕在指尖，一同去关照沉睡的人。

这么鲜活的傍晚，外头该有火烧云，他的吻却甘愿成为画笔，一捧暖金躲在云端，慢慢泼洒起墨，去完成内心中的想望。

“我也会这么堕落，和你在这里沉沦。”他的喉结轻轻滚动，沉默寡言体现的安心感带给了别人，却带不了给自己，于是他反而有点落寞。

睡在身边的人依赖着他，哪怕是一种错觉，他也开始恍惚，因为这种收获前无仅有、过于奇妙，所以他在奇妙的幸福中睡过去了，任飘渺阖起的眼睁开一缝的那瞬，他的鼻息正喷在自己脸上，鬓角的白毛毛耸拉作一团，随便撩个几下，就比毛球还要可爱。

任飘渺看着他，保持着侧卧，脑袋还压在他手臂里，甚至腰酸背痛，也懒得再去换更舒服的姿势。若是被看到自己这副神情，一定又会不冷不笑嘲讽说“你一脸写作鄙夷，似在看蝼蚁，也要和我上床么”……

愠色时常布满罗碧的眼，一边陷在怒火中燃烧，一边又与他翻云覆雨……

任飘渺几乎是面无表情在腹诽对方的喜怒，然后又因为睡得太过舒服，轻飘飘打完了哈欠，歪过头放松眯起眼。这些小动作他一向掩饰得极好，就连罗碧也偶尔迷茫，说的都是“看不透他的心”，自然，有很多时候，任飘渺也看不清自己。

黑发银丝的碰撞好比结发，弯弯绕绕，没有尽头，任飘渺手一伸去够抽屉，攀越过旁边的男人，就好像在攀爬一座高山，身也沉重，腰也沉重。

他两腿隔着被褥搭在罗碧的膝间，下颌慵懒一搁，这就想要抽烟——可是才把烟嘴过滤一遍，就被落地窗那边隐而不发、藏而不露的火红给惊艳到了，愣在原地，香烟掉在床上，被对方大手随手一拍，没了踪影。

他看了眼床头柜，上面的油画相框滑稽地趴着，是什么景色好像都不重要了。

“去散步么？”他漫无目的在讲，不知是冲着谁，这个请求太煽情，不适合不擅长被动位的他，于是分贝渐息，被掐在了角落。他犹如一尾站在岸上的人鱼，挣扎片刻重遇大海，扑腾一下，畅游其中。

窗帘被风轻轻掀开一角，火烧云破空而来，变成一幅画装点满室，床上的两个人却是睡了，拥作一起，还是习惯的姿势，有人轻轻吻着他的头发，有人理所当然枕着他的手臂，戒不了的爱……便是这样了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