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不产粮的话我要饿死了。

我写藏温真是贼快。

原剧向，花与神蛊温皇。（误）

[1回]

*

时令到了，时令花也开了，素装蓝衫的男人伫立于花下，比花还要好看几分。

他手里攥着本书，封面似是写着剑谱二字，被他指尖摁着一角，于是剑谱的谱又少了个“普”字，成了言。

他往回走，见凤蝶抱着一大团被褥，娇小的脸藏在背后，走路却带风，丝毫不减气势。

“出太阳了，我拿出来晒晒。”虽缥缈峰崇山峻岭气候独特，可也潮了一些时日，她就像这天上的日头，能将还珠楼残存的湿气一扫而空。

温皇突然停住脚步。他就站在走廊，阻了凤蝶的去路，凤蝶探出脑袋瞪他，忽见他肩膀上有一朵落花，摇摇曳曳，就是不落下，这种颜色，应是玉兰吧，粉粉白白的。

“小蝴蝶啊，你在想什么呢？”还是温皇先耐不住寂寞开口。

“主人，我们从神蛊峰搬到还珠楼也很久了，可自从你重新醒来，都再没人来过了呢。”凤蝶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转了一圈回来了，不远处被褥枕着阑干一层层摊开，最亮的那面向着外面，是还珠楼之外的远方。

“这嘛，你看，千雪还在黑水城养伤，怎么能让病患登门拜访呢，吾也不是强求之人。”走廊上就有躺椅，配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闲时可以用来观景，他慢吞吞落座，剑谱被他用来抵着额头推按，将书页弄得皱皱巴巴。

“我指的是谁你又不是不知道。”凤蝶自己还心有余悸，若不是被及时唤住，她也追随大智慧去了，而且那个场面惊天动地，主人和那人真的都是行走的炮仗，噼里啪啦的。

“嗯。”温皇沉吟片刻，这才发现肩上落花，长睫轻轻一颤，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

凤蝶机灵，想给捻走，他蓦地拿书拍向眼前秀美的手，温润讲道：“凤蝶向来聪颖，心灵手巧，生活四艺当不在话下。”

“点茶，我沏你喝，焚香，我配的香你还要挑剔，挂画，你不要坊间卖的，要自己亲手画，是你当仁不让才对。”退隐十年，主人亦不曾懈怠，回来还珠楼，更吩咐闲云斋的几样按数搬来，找好地方摆置。

“那花呢？”温皇问道。

“花？”凤蝶顺而望向那朵落花。

一时无言，良久，温皇翻开剑谱，沉浸其中。

“互生之道，远矣。”

这要说道很久以前了，神蛊峰高若千丈，直冲云端而去，沿途别说会有花，连草木也鲜少能活，多是光秃秃的大石。

温皇第一次献花，献的是生花，他原地不动，嘱咐凤蝶绑好十几匹昂贵的绸缎，然后差人送下山去。

可怜别人跑腿的上山来只是为了送个信，原本还有只鸽子的，给他钱的是名将军，据说是苗疆鼎鼎有名的人物，他一想这可了不得，肥差啊，结果他找半天没找到自己养的信鸽，好不容易爬到山上，又发现这位闲云斋主人碗里的滋补养生汤味道很是熟悉。

正思索着，又闻，“你要送什么信？”

“让你别借花献佛。”他有一说一。

闲云斋主人笑了，“何为借花献佛？吾无信仰，只不过济贫罢了。”

“哦……济贫……”送信人心想，这真真是暴胗天物，眼前包裹里的全是上好布缎，拿来做善事好可惜啊。

“那我去了。”想是这样想，满腔贪婪，可送信也是差事，搞不好人头落地。

他屁颠颠走，看着他屁颠颠走，凤蝶啧道：“主人，他会不会给我们掉包？”

温皇不以为意，“罗碧也不需要这样好的东西，掉包了更好。”

“那你还送给他？很贵的！”凤蝶心疼哗啦啦而逝的钱。

“他要了，也不一定非要穿在身上啊。”

东瀛有个朋友，曾经在来信中说插花在于好花，问说温皇吾友，你可是忘了中苗皆有八种雅事？

温皇回信说军师大人，既东瀛有，苗疆肯定有，你若不信，等我仨月。

阳春三月，桃花开了，军营里端坐的人终于忍无可忍，摆手道：“拿走！”

原来那些绢绸布缎送来了这里，好的布片被士兵们挑捡瓜分，用来缝补，常年征战身上衣服早破破烂烂，他们哪里有空去市集呢？

还剩下一些实在细小的布片，无甚用了，竟被伙厨做成生花，扎成一束摆在将军营帐的案上，旁边还有数不胜数的军情文书，两者相见好不生动。

“哦？温仔不是初犯了啊。”千雪来看望好友，见他还在盯着文书紧锁眉头顿时叹气，“也许温仔就是想让你放松一下。”

“我不喜欢花。”不提还行，一提更来气，尤其军营上上下下还在捧他夸他，说他是玲珑心，不忘为将军提供补给。

“藏仔，你不能这样啊，温仔只给你布，是你的人做成花的，那你应该找你的人问罪，为什么苗疆战神的伙厨也是个巧手呢？”千雪看事情能转百八十度，而且说的是事实，要不然也不会说得罗碧哑口无言。

“我让他别借花献……”罗碧蓦地一顿，好像喉咙里卡上了鱼刺，竟能刺得他慌乱。他说他是佛，若他是佛，敬佛之人，岂不是有了信仰？不信佛之人，又怎么会拿他的话反驳于他？那他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是他允准这份信仰萌生？

“藏仔？怎么突然脸色这么差。”千雪以为他受了风寒。

“对，这些不是花。”罗碧讲。

“啊？喂喂喂，你别自欺欺人啊，它们不是花那是什么？草吗？”

“草叶之间。”

“那还是草啊！”

“阴阳互生，刚柔并置，方圆之相！”

“还是草啊！”

其实罗碧讲的全是花，是花之品性，是花之从容，是花之睿智，叫他谋定而后动，赞他至情至性。

“主人？”缤纷落英更剧，明明才春分，却感觉到凉意，凤蝶想唤眼前沉思的人回神。

“生花始终是假，不如它。”落花在温皇手中，指腹按着花瓣，感觉中间脉络。他醒着又睡了过去，睡着又醒来，眼神迷茫，还有点空濛，过去是过去，过去太久了，竟像酒一般抱着他同酿，把他酿出了花香。

他眺望满树玉兰，仿佛看到自己跃然纸上。

这世上总有人，缺的是一名与他看花的人。

只是有人懂，有人装作不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