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无双、大镜子神器设定，神仙背景，有兵解等说法，不了解的请去百度。

[1回]

*

东有启明，西有长庚。

内才外秀，方为名士。

太白金星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李长庚，不过这不关我的事。我是一把剑，名唤无双，我当然不知道九重天上从不见日出日落，只有无边彩霞纷纷、金光曜曜。

我还未修得人形时，就听闻破军坐命，三方四正会白虎，乃是黑白两道都能吃开的命格，后又遇杀、破、狼三星降世，半生坎坷。

几次轮回了，我的周遭都是数不清的废铁，铸器师每天每天想破脑袋，去北方的山南边的海境都走过一遍，都没找到合适的材料，便一直搁置。

抬起我沉重发酸的头，能看到一面镜焉在一旁，晃着没有活力的身体嘀嘀咕咕，好生可怜。可惜我连自身都难保，能不动则不动，仙气已然寥寥，再不拼足力气攒起来，我这元神什么时候才能再看看天地景象。

我从没见过天马，听说都长了翅膀，高大威猛，连蹄子踩出来的脚印都是香的。软软的云团“嘎吱”一下聚拢，几片又几片将那印子弄没了，这才恢复原状，原本雪白的云体好似就渗进了什么，竟泛起霓彩来。

天马是梦中的。

但是天地景象，却在我的记忆中。

“你听过兵解吗？”

神和仙不同，仙和佛亦不同。当他们来来往往，一不小心路过，总要说起凡间，又说起成仙的因果，这就侃侃而谈起来。

我跟前站了个小道仙，他是镜子所化，束着缎黑低发，灰色的两褂披在内衬前，衣襟严肃地用缎带绑着。

他黑漆漆的眸子倒映着池中鱼，那鱼身上的鳞片竟也能瞧得一清二楚。他说起话来眼睛更亮了，这一闪一闪地，堪比银河水光模样。

他问我有没有听过兵解。

我唉声叹气地想，都说九界太过于安定，一旦安定，八卦者便层出不穷。谁都知道升仙的方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真要罗列，地上的四季就能更替好多个春秋了。

我没有回答，我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我已经记不得自己一开口会是怎样的。那小道仙没有走，他先是垂首而立，一双手乖乖地拢进袖里，接着慢吞吞蹲下，坐在池子边上，鞋子脱了，把脚伸进了池子里。

他说他见过破军星，只有睥睨一切和虚无飘渺，看着让人恍惚。

我不是很懂，我所闻的破军星，乃是外刚内柔、威风八面的一方战神。

这面池是用来映照凡间的，有时铸器师寂寞，又无法可解，就先坐下来一观，说瞧瞧今后你这把剑会是属于谁。有时他看呆了，喃喃自语，也不知究竟是看见了什么。有时他时喜时怒，咋咋呼呼，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第三个“有时”，发生在最近了。

小道仙说：“也曾有过那种时候，昏沉月光下，残星也走了，他负剑而立，过了良久才记得收回剑鞘。

那时他们还不熟，将士被围困于四面楚歌的荒野之地，将军挑灯解局，剑客在旁边听。并非繁冗且夸张，而是化兵法之巧，步步缜密，有时犹如飞瀑走险，有时干脆诱敌诈降，彼此揣摩，又心思深沉。”

我也坐下，惊起池里的荷叶，蓦地缩起叶子，退了又退，却还是被我的脚丫子带起的水花溅到了。

奇怪的是鱼儿们都游到了我脚边，软蠕蠕的嘴贴着我的脚趾缝，在水下有一会儿没一会儿地摆着尾，扇着鳍。

我说：“他自称本座，说本座与史艳文早已知己知彼，若是狡猾伎俩反而不够用，也不够看，本座什么事都做过，逼我在此，他不会为难，正好给了我走脱的时间。”

小道仙蓦地转头看我，“你说的‘他’，不是我说的‘他’。”

我不解，“有哪里不同吗？”

将军醇厚嗓音怒喝，便是气吞山河，怒潮袭天运于掌中，发则击退豺狼虎豹，有他亲临，士气大涨。

足足一刻钟，夜色把将军的背影浇透，他目光炯炯直视前方，显露出一股子坚毅来。剑客不知何时又变回清隽书生，摇着羽扇淡淡看他。

 “内才与外秀，是为名士。”

“哈，然也。”

“吾名万恶罪魁藏镜人，你有何问题？”

“无，待你取下这道险关，我便臣服于你。”

“不必，膝下有黄金，你要跪，就跪自己罢。”

“那温皇之计……？”

“允！”

行过酒令，便是挚友，意气风发，所向披靡。

小道仙手里拿着一枚镜子，手掌般大小，是他之形态缩影。

他咬着下嘴唇说：“我们下面那片中苗土地上，曾有《山海经》上述之生命横行于世，曾有十巫教授后世之方术盛行。然只有一纸传说，没有载入史书的东西，连那专业的笔者也道不出所以然，更何况只是负责监管的外行人。”

我瞪着周围暗淡的元神光芒，暗忖着这难道要从长庚星往东听到长庚星向西么，杀破狼三星同曜，也快到时了吧。

小道仙却没有理我道：“话说那场大战，却是输了，将军指天为敌，与友割袍断义，亡命途中天下大乱，而他，不知所终。”

“苦。”我唏嘘，“我若是剑客那把剑，便不会让他这样抉择。”

小道仙晃了晃小镜子，沉吟着，“我若是镜，我又能如何呢，观镜如观人。”

我嗤之以鼻。还有疑问，无非是还未修得正果，器有形、有意，才不会为主所用，我当然知道这一回事。

居于三十三天离恨天的太上，曾多次分身下凡，曾化胡为佛，曾传《道德经》于世。世人都在念叨这位神仙一天到晚都这么忙，或者三清本来就是操心命，所以轮着来闻香火，争相来听请愿。

可是，神仙不过也是器，纳神魂入体。

我说：“有形有意便够了。”

小道仙皱了皱鼻子，“然而无心无情不是吗？”

我有点不耐，“你什么时候才讲到兵解？”

小道仙沉默，我无聊着，便东张西望了起来。

我思绪里好像有个缺口，曾经有人问过我，或者问过别人，说的就是兵解术。

可是，这些门道多了去了，哪里需要问的，你不是司马迁，更不是已经上天却还垂涎着仙桃的东方朔，五斗米教都不盛行了，天师道孙恩也没有人张道陵名声大。

小道仙来了有三四回，每回都携着小镜子。

他踩在如轻绢般的云彩上，用那藏着有两分真八分假的语气述说着凡间的种种。最后一次他带着一个人来，却不是他告诉我的，而是我看见了，那个人拎着碎掉的一把剑，已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

好像叫任飘渺？还是神蛊温皇？怎么好多名字……

那人五官较为清淡，宽大长袍白惨惨的，头后长卷发，束了两条缎带。这天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衣着品味，神仙们也与时俱进，有穿上了轻罗布裙的，有着一身绣着珍珠的波斯宽锦的，还有汉时朴素又好看的襜褕，以及交领织绣的罗缎，可是，好像都比不过他。

他看我一眼，我的元神蓦地一颤，仿佛也要就此碎裂了。

我听见小道仙在对他说：“为何要那样做呢，你做了又有谁懂呢，这天上谁人不知有烦恼就可以和您说，可你听多了怎么会忍着一腔凡心而不去管它？像我们这些修为尚浅的小仙，如果坚持不住，哪个会有好下场？”

那人答得不徐不慢，“我不爱天下，你也并非我之器，为器留人，自在。”

“你怕也忘了你是兵解升天的吧？”

“他又何尝不是？”

我听着，心想好好好，这又关我事了。我连化形都尚且不擅，我能帮他什么呢，在一旁待着也是错，那他还升什么仙。

我也不知我怎么怒气冲冲，吓着了小道仙，也吓着了那人，那人敛着眉，注视着我。

是注视着我，好像又不是……

我的头突然被拍了一下，又有个人站到我身侧，还穿着战甲，只是破烂不堪，年岁不长，估计还停在战败那时候——原来他那时就不在了么。

我怔怔看着他，他是我想像中的模样，可又有哪里不对，我瞧见小道仙一脸崇拜仰视他，我还发现那个任飘渺一动也不动，直到被他握住了手。

他们在两个神器的面前，握着手。

“任飘渺，你以为是和合二仙领我来找你的？”

“怎么可能呢。”

“那杀劫临身，你又是如何向我献计，再让我献祭？”

“和合二仙管姻缘，我却不是管星盘命格的。”

“哼，你的剑，还不如这个小仙灵台通透，既挥袖而去，就不该再回来替我守旧部。”

“剑若无剑意，我不拔剑，而且好友想错了，我怎会是为你呢，我只是做惯了天下第一，天下无剑配我罢了……”

“随你！”

“好友，我瞧这面镜子不错。”

“这剑……与你也甚是相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