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这是我的一个梦，一开始用第一人称写了，后来不满意，被我放了半个月，重新又用第三人称修改了一遍。

因为梦中的内容类似，特地去看了一遍今敏大神执导的《千年女优》电影，这是一个关于追寻的故事，人生的意义不仅仅是结果，更重要的是过程，温皇是那棵树、那本书、以及那名上帝。

在我的梦里，温皇也在追逐着他的梦。

[1回]

*

他是一枚种子，在我的心里生根发芽。

00

在这个乌云密布、天上盘旋着一群乌鸦的午后，温皇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外国文学，里面一系列的偷情描述，总是带着蛊惑人心的暗示，却又在告诉世人这些内容已经毫无新意，书榜排行早就没有它们的身影，线上渠道也只能搞优惠和大降价才能卖出去。

温皇现在就走在去往二手书店的路上，这一摞书至少能卖几块钱。

临走前凤蝶依旧不懂，为什么主人的笑容很是诡异，他的笑就是在生意场上赚钱后的笑，同时又仿佛在通过看不到的地方许下企盼。

一个大老板为什么三番四次要跟书籍计较，明明钱多到可以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数数，却过于吝啬？就算问凤蝶，她也不清楚，这个人满腹诗书，绝对不是唯独偏好某一口味，他完全是在吹毛求疵，读过便弃之敝履。

说到底凤蝶并不知道，温皇日复一日重复相同的路线，一定是有他的思量。

因为他又在等着他。

01

温皇先去了趟书店，老板感谢了好几次，说二手书店多亏了他才没有关门，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相应的盈利，他微微一笑，取走了应收的钱。

既然大家都有目的，就不应该为了其他目的辗转反侧，书店老板还在工作，他却已经下班了——走入了生活。

斑马线的白色被多日来的雨水洗到掉漆，老人的脚步比任何人都快，拄着拐杖就走了过去，还有一对父女杵在红绿灯下，翻阅着新买的杂志。

温皇眯起眼睛注视了好一会儿，才看向脚下的路面，细碎的泥土自泊油公路上脱落，参差不齐地，躲藏在每个行人的鞋底。

绿灯很快亮，一排排行人朝他走了过来，他若有所思，从兜里掏出准备了多日却没来得及拆开的细烟，叼进嘴里。

无污染的香烟气息透着薄荷糖的味道，让心肺一下子变得顺畅，温皇爽得吐出一口气，站着抽烟的他好像很扎眼球，所以每个人都看了过来，只有两个人例外。

温皇大概也习惯了，这怕就是单不单身的区别吧，偶尔他会好奇地瞥一眼那个小小的丫头，她的父亲牵着她手，她雀跃地蹦跳旋转，好像这只宽厚结实的手就是她的世界。

温皇有点羡慕的是自己没有一双那样的手，掌心的粗茧厚实又粗糙，磨得他的内心开始失重，阳光不太火辣，意外的是，他的眼神逐渐堆砌了一些色彩，仿佛人生中的哪盏灯忽然亮了起来，每回每回，每当见到对方，都有此样般重生的震撼。

他看到金灿灿的日光在曝光边缘徘徊，而他的影在被男人皮鞋反复碾压的过程中发出凄惨且满意的哀嚎，男人不为所动，他则心怀窃喜。

02

第二天来到办公室，凤蝶劈头盖脸就问：“你要别人的家庭关系和房子地址干什么？上门催债吗？”

温皇握着下巴一想，回答说：“我亲爱的小蝴蝶，像我这样的有钱人，放几个贷算是很正常的，若拖着不还，我好保留解释权，带人上门去要房产证，一举两得。”

凤蝶斜眼睨他良久，觉得他似乎确实能够干出这种事，便不再搭理，回去干活了。温皇瞧着满满一大叠资料，翻了铺在上面的两张A4纸，沉沉笑了出来，如是笑了接近半分钟，才后知后觉，厚薄适中的唇抿了抿，抿出一丝寂寥的味道。

与那个男人的相遇，并非一次两次了，若说一眼可以经历万年，他们接二连三的邂逅，怕就是前世和前前前世积下的恩怨吧。

温皇了解的内容逐日增多，比如对方拥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有妻有女有房有车，每天准时经过那道路标，一定要进去某家蛋糕店为女儿买蛋糕，以及和另一半争吵也很有看头。

为什么说他们幸福，因为就算是争吵也不曾出现过貌合神离，很多时候转过身就又将女人牵在手里，带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上了那辆泛着漆黑色流光的车。

温皇不得不反省自我，是不是染上了偷窥的恶习，一半感到神奇，一半又保持着好奇，乐此不彼守在常去的咖啡厅里，咖啡杯清新柔暖的柠檬黄能使他的内心平静。

他知道，咖啡厅里也即将有故事。

男人搂着女人结实的令人安心的臂膀，隔着一扇玻璃若隐若现，幸福的感觉，也在将咖啡抿进嘴里时感受到了，偏偏又存在有一股无法忽视的酸涩感，这是温皇的选择。

与其沉溺在糖份的虚无缥缈中，不如去发现真实。

真实这个东西残忍又美好，犹如那天脚下被踩在鞋底的泥土，落地才能开花，而温皇，就是那名将泥土抛洒下来的上帝，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施起了肥，浇灌起水。

03

后来的每一段日子，温皇都把这件事设成置顶，变成文字发表在朋友圈，员工争先恐后为他点赞，其中最为亮眼的是凤蝶的吐槽，一说大老板时间真是多，二说大老板是不是患有当今社会很有名的臆想症。

温皇瞧着不置可否，先从中揪出几个特别会说彩虹屁的分别说了声感谢并且暗示年终会有红包，再洋洋洒洒用特别难懂的语言天赋补上一句“虽然没有给出任何让我触动的重点”来划上单方面的句号，至于凤蝶，温皇不仅不计较，还主动打了一笔钱给她，说乖女儿看着用。

一段故事不至于无疾而终，有一两个读者，也许正是记录的本意。

直到温皇回到家看向墙上微微转动的指针，才想到每天的时间其实都走在同一轨道上，他好像从未在前进，沉溺在原点里手舞足蹈，沉淀下来，也只不过是镇定地打开电视机，和所有凡人一样留意世间发生的所有事。

这么不喜欢户外运动的人，认真看着体育新闻，一颗心停留在外面，洗澡的时候，耳边还响起跳水节目气势磅礴的解说，他被水珠氤氲眼睛而茫然，眨眼之余落下一片片像是泪珠的水珠来。

再就是睡觉伊始，他的脑海里就已然无比寂静，睁着眼睛望向天花板，整个人甜甜蜜蜜。

而床铺有多柔软，柔软到刺激着所有感官，一点点打开沉寂的想望，他抓着床单，蹙着俊秀的眉，在意念中被一只宽厚的手推来抱去，挣扎着浮浮沉沉，最后轻轻叹一口气，迷失在亲手织造的美梦里。

04

这一天天的，就这么变成了习惯，温皇来往于二手书店，不厌其烦读那些书，再把读完的书卖掉，然后攥着收益，等着红绿灯，盯着斑马线，看着自己的影儿陷落进去。

偶尔，他的香烟吸到了尽头，只留下一点灰烬，将自己的脸罩进了烟雾中，然后会收到一些凝视。

那些眼神怀有各种揣测，像他这样的人，外表光鲜又爱干净，笔直的长裤和西装人模人样，因此，就算被认定为是流浪汉也毫无依据，那为什么不愿意先走呢，为什么总爱来这里，踩着快掉漆的斑马线，是太爱这条路通往的目的地了，还是其实迷了路，只记得这条路了？

男人偶尔也这样注视着他，眉头皱成一团，眼里闪过疑惑。他无法理解单身人士的想法，他的目的是回家，原来竟有人不想回家，要被人间的喜怒哀乐侵蚀才不至于消亡。

女儿摇摇父亲的手，抬起可爱的小脸蛋，满脸疑惑地说：“爹亲，今天开完家长会你就很沉默，是我最近学习退步让你不满了吗？”

男人面上忽然一暖，凶戾的神态，好似淌过一汪温泉，随着揉揉女儿的脑袋，也让这股暖蔓延到了空气里。

男人说：“我只是不满意你的同桌是男生，而且长得就很不合我眼，是不是留级好多年的……”

“爹亲你怎么这样说别人啦！黑白郎君很好的，而且是个学霸！”

“哼，以后在课桌上划条线，他的手过来就剁掉！”

擦肩而过，微微的一顿，能有很多种含义。

罗碧抬起头来，眉头越蹙越深，就好像每天在看着坐落在路边的同一棵树，往常未觉这树，因为天天常常，无处不在，才过多久，原来已经长成参天大树，有点碍眼。

然而这是谁呢？

并不认识他。

05

温皇想的，却又是不同的。

一定是记起了我——他想。可能在咖啡厅门口，自己坐在落地窗旁，若有所思出着神，或也有可能在停车场里，自己的车总是与对方的车擦肩而过，对方是回家的，而自己又准备离开家了。

乍然一瞥，上帝果然是无所事事的人，赚的钱最多，看的风景也最多，反而挑剔又苛刻。若让凤蝶来讲，一定能把这名上帝的百八十缺点道个一清二楚，毕竟他在工作时也公然出神，并且渐渐不掩饰自己堪称性癖一般的偷窥爱好。

是啊，温皇一个人，罗碧几个人，温皇身无他物孑然一身，而那时那刻那个点，罗碧在看的，却就是他。

上帝因造物的成功而感动，会对子民的幸福牵挂不已，如果子民愿意诉说自己的一切，包括人生的大起大落，上帝就算再冷情，也会因此变为多情吧。

毕竟只是被他的子民看上一眼，就感觉到了活着，而不是端坐在高高的云端，一日一日数着光阴的飞逝。

上帝无法阻止心里的喜悦，日以继夜的床上的疯狂犹如具现化的电影，一一从肠肚里掏出来，想给对方看，想告诉他，自己都做过什么。

罗碧是一只猎物，被温皇、被无数个温皇环伺，他牵着他的女人和女儿走过，道路太窄，枝繁叶茂的树再也支撑不住重量，将枝叶垂了下来，攀在他的肩膀、脖子、和胸膛。

树热爱着上帝，上帝沉醉于自我的美，而主角，到底还是温皇，温皇将这份冲动延续到车里，罗碧一家人驶动了车子，他也驶动了，手架在方向盘上，猛地将车转了个大弯，如果场地允许，也许会玩漂移吧。

如果将他的衣服都撕开了，也许就能察觉到他已经高潮了吧？

06

爱情的长相如何？

黑色、长直发、外冷内热、温柔、温暖、温情。工作的一成不变终于在生活的紧张刺激里被打败，温皇从来没有和谁有约，却比谁都准时，并且头一次打破惯例，向满怀疑问的人夫，说了声早上好。

上帝俨然还是身兼数职的可怜人，听着温皇说着自己每天追寻的光，仅存的一束、又足够照耀他全程的一束，在咖啡厅响起动人的醉人的旋律。

罗碧每周周末带着家人光临咖啡厅，是一名客人，温皇也是客人，浑然不觉的是，温皇与他背靠背，于是哪怕不在同一张桌也心有戚戚焉，罗碧不曾发现有人深深爱着，这种不为人知的爱情。

可温皇爱的是他吗？

温皇不由因这个扪心自问而动容，他爱着他，爱着追寻着他的温皇，更爱上映照在他眼里的自己，仓皇、神秘、狡猾、得意。一个集团的老板，有不伤人的教养，也有不被伤害的气场，而一个偷窥者，有的便是借口，数不清的借口。

尾声

第三天，第四天，第N天—

他又在等着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