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民国背景，奇幻设定。

关键词：被悬赏的梦魔

CP：藏镜人X神蛊温皇、黑白郎君X忆无心

[1回]

*

那个梦魇好像无家可归似的，总是扰人清梦。

温皇坐在一块帘布后面，前面的人只能看到他一摇一摇的扇子。神神叨叨，他不让任何人看脸，金字招牌摆在那里，若遇灵异神怪，九界里找他就对了。

外边大热天，好亮的日头，蓝得像海水的苍穹，倒挂下来一点待不习惯的白云，往这边荡，往那边荡，黄包车夫咿呀咿呀地吆喝，独属于苗地的方言听着有点回味儿，还有点晃神。

死了的人，归到了温皇的还珠楼，形形色色的人，面容模糊，温皇记不太清楚。他翻着账簿，听着对方在说：“苗疆的驱魔师能去梦境杀人，可是真的？”

温皇看到账簿上好红一个赤字，顿时沉默。

对方见状，吓出激灵：“我知道了，我家人给我烧了不少钱，我付给你，替我驱魔吧。”

对方说完就没了，可怜的魂魄，就这样被日光所吞噬，牵引出来的不舍化作一道光，徜徉在温皇的手背，泛着惨白的色。他这么留恋人间，还不是去了。

温皇刚收起账簿，忽然算盘旁边的电话机也响了，锲而不舍地响，按照时间推算，这时候是分楼的少楼主，咱们的凤蝶大人汇报工作的时间，不出意外又是门庭若市不够座位，不是喝茶的太多，而是说书的人多，占了位子。

凤蝶并不太懂主人的意思，主人说偌大的地儿，要有读书人的，结果第二天就来了个张口闭口“哈哈哈哈哈哈”的“软弱的读书人”。

来人占着不走，说要说书，结果嗓门太大，人又风风火火，仇家似乎也好多，分楼砸了又砸。

这么热闹的场面，让大家不禁怀念起从前，从前也……

从前，是斯文的读书人自己说的，说从前吾可是有个好对手的，就是他女儿怪讨厌，老来劝架，吾就厌烦了，要找个没她在的地方才能好好打一场。

那女孩儿可是将门之后，她父亲曾经权势滔天，被各方追杀，后来就死了。无奈啊，这世道就没对手了吗？别人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啦——

也非是疯子，非是信手拈来的故事，他就是很会讲，滔滔不绝。他也气势凛凛，众人爱来看他，他倚着辆枯骨砌成的马车，手里抱一酒坛，好潇洒风流的样子，还不允许别人打断，打断就要吃他一记暗箭。

还珠楼分楼，就成他的主场了。

温皇没有接电话，甚至这些事情，也是之前凤蝶写信告知的他，明明就隔一条街，也从不到场，他守着这里，拉一块布挡着视线，做他的本行：神棍。

他袖角堪堪压过算盘，算珠稀里哗啦，分成一个乱字来，温皇掐指在算，算到了自己的梦里。

那个梦魇好像无家可归似的，总是扰人清梦。

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墙上的悬赏还没人揭，温皇知道自己躺在了贵妃椅里，也知道自己缓缓坐了起来，向着虚无的尽头去，然后豁然开朗，入眼行人挨个跌，马车撞马车，贼人又逃过了官府的手掌心。

紧接着，威武不凡的将军，自城门那头而来，众人狼狈地开道，他行在最前头，盔冠上插两根雉尾，像温皇常看的，戏台上的武旦，背束一张弓和一面盾，腰间还别着剑，温皇又想起了戏台上的武旦抖翎、摆翎的样子。

温皇只身前来，一身唐装，站在远古的闹市，何其格格不入。他将羽扇负在身后，站姿笔直，像台下仅剩的一名看客。

历史一叶之秋，梦境撞在他的眼角，破碎了，将军化作梦魇，霍地看向了他，目光灼灼，行人成为浓浓的烟雾，隐约还有马车声鞑伐而过，铃铛清脆在响，一下子坏了有人想入戏的心。

“哎。”摊开羽扇，温皇垂眸细细看着上面的纹路，孔雀的翎毛一甩一甩，尖处灰白，指引着他前进的路。

他走在梦里，又没有哪个梦能让他这样怅然，耳边仿佛有谁的喃喃自语，用扇拂一拂，也只拂出几声冷笑来。

他向着前方走，不急不慢地说：“梦魇的执念如此深，我该如何驱魔呢，不如你我见上一面，好好做个朋友。”

“方才就已见过。”凄冷的风，荡在四周。

温皇信步踩着看不见的脚下，听到嘎吱嘎吱响，也许是人头，也许是干枝，“我听闻罗将军之父本就是有名的无头将军，而今子承父业一样做个名人，有何感想呢？”

“又是谁，让你来救他？”

“那太多了，温皇与人命毫无干系，倒是亲身站在这里，体会一下生与死，恰是最适合的经历了。”

“刺激吗？”

“这嘛，何止。”

“哼！”

不知哪句话触到对方逆鳞，竟一声怒吼震天动地，好似天都要塌下来。温皇矮了矮身子，就好像能避过劫难似的，他也确实安全，而梦魇也不见，不再来搭理他，让他还觉出一点寂寥来。

“我若找不到你的执念，就会被困死在梦里，一睡不醒，到时肉体腐烂，神仙也难救矣。”

没有人在听，温皇也关不住话匣子，“自然，驱魔师本就是做这种事的，人类一旦接触到梦魇，非伤即死，可也没有人，能有你这样强大的能量，你为何徘徊不去……”

温皇的话戛然而止，胸腔一口闷气，好似爆在其中，要将他的心脏也挖出来，梗着喉咙昂起头，无法呼吸，视线焦距也渐渐涣散，他就似在经历死亡边缘，而躺在贵妃椅里那具肉体凡胎，一定面临着鬼压床的过程。

正是如此地狱般的折磨，却引他发笑，他沉沉的笑声回荡在四周，一点一点飘落，竟显得这样诡异。

连他也觉得有趣，因为至今为止，还无值得挑战的梦魇，往往去到梦里一瞬，又出来了，毫无悬念。

“唰——”的一声，戏台又开幕，青草依依的河畔，柳条懒洋洋地摇，一名少女自枯骨马车里探出颗小脑袋，然后提着裙子跳下来。她脚下好多小石子，堆成四四方方的空格，熟练起跳。

“黑白郎君，你也来啊……”她在说。

“来什么来！谁跟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马车里有人在应。

“父亲也陪我玩过。”

“他现在可没时间了，我约的战还没兑现，没轮到你！”

“你们怎么又要打架！”

若一直看见的是这般美好的画面，怕梦里谁也不愿醒来。温皇找到了一颗小石子，那名少女朝着他扔过来，刚好落进他掌心，抬起头去看，对方似乎还冲他笑了一下。

温皇微顿，心里暗忖，在她粉若桃花的脸上，竟看出了“几年春草歇，今日暮途穷”的画面。

天已晚了。

转眼就是兵荒马乱，小石子又从少女眼角凝聚成了泪，浇在将军的背上，将那块早就裂开的布帛浇出一小簇火苗。

才将少女从敌军那边救出来，将军杀红了眼想要突围，乱箭却如天上流星，争先恐后砸了下来——温皇沉吟着，有些厌倦，转过了身，没有再看。

有人讲过了，有个说书人总是讲的，那人说自己没有到场，否则怎会是场败局，有人问他他怎么没来，他沉默了好久，才说河畔的方格没有人来玩，他且在自己尝试，以为能等见的，谁曾想战报传得这样慢！

温皇从贵妃椅里坐了起来，捏捏胳膊与腿，还是原来的分量，没有缺斤少两。

他坐在那里出神好一会儿，才被一声咳嗽唤醒，缓缓扭过头去，原来有个人……不，或不是人，站在那里，环着双手，居高临下瞪视他。

温皇动了动手，感到手里有点硌人，摊开一看，一枚小石子，正泛着浅淡的紫色，骨碌转了个圈。

他仍有点不在状态，只听对方说：“驱魔人有穿越他人梦境的能力。”

“是。”他笑了笑。

对方语气渐渐不耐，“杀死梦魇即可。”

他颔首，“不错。”

对方眉宇间出现了怒气，“那你告诉我，我怎么会在这里！”

温皇顺了顺唐装下摆的褶皱，站起了身，迈开步子，一步步走过去。他们也才初见，时隔几百年，错落的时间与空间，造就了这场相识。

望着这副和梦里一模一样的面容，温皇想起他骑在马背上的神勇之姿，于是将小石子递给他，说：“罗将军，你，还是适合叱诧沙场。”

罗碧眼中一黯，他静静看着手里之于他最重要的宝物，并不吭声。

温皇随即又把玩起他的羽扇，修长的手指，一遍又一遍抚摸孔雀翎羽，“何必归咎于自己，同样画地为牢的，在我的分店，还有一位呢。你们不如坐下来好好喝杯茶，还珠楼当你们是贵客，免费。”

“？！”罗碧浑身一震。

“翁婿局……”还没说完，就被狠狠一眼神剐了一下，温皇好整以暇微笑，改口道：“有对手在，总比作茧自缚好许多吧？”

“你又是安的什么心？”罗碧打量他全身上下，不伦不类的穿着，以及非同一般的谈吐，都不知怎地觉得碍眼起来。

“什么心？”温皇走出几步，掀开那块帘布，让外边的阳光透起来，“我接的单子，十中有三是高价，十中有六是抬价，十中有一是无价。”

窗外阳光明媚，怎么现在才发现呢——温皇想。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