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神田京一X赤羽信之介

投喂道友的

1989年之前的一个小故事，有神赤、藏温情节，有些不符合历史的请一笑而过。

[0回]

*

这次樱花祭其实没赶上花期，还下了一场雨，翌日就谢了，夹杂在雨中，纷纷扬扬，撑把伞走在路上，花瓣还从伞边滑落，俨然是一场不期而至的花雨。

赤羽信之介收起伞，站在邮局旁边很久，他在等一封信，虽说这个年头交笔友风险很大，但他没有停止写信和寄信。本来和他联络的人在昭和的最后一年离开了，如果不是靠着文字寄托心绪，他怕是连念想都没了吧。

回到家的时候他在走廊上杵了会儿，见家仆匆匆忙忙朝他十几个鞠躬，他将帽子摘下拿在手中，温声安抚，一同走进去客厅。

鲜少再有人来这里，赤羽已经记不太清了，他换上常服，习惯性从枕边拿起折扇，并将头发束起来，这才拉开会客的那扇门。

端正坐在客席的男人正在与另一个男人聊天，说话的人如沐春风，倾听的人面无表情，尤其在看到门开了后，更是眼中一冷。

赤羽欣然欢迎他们，笑道：“我说是谁来了，温皇，久见。”

“好友，打个招呼吧。”

“你们聊。”

唯独对待温皇，那个男人神色是不大相同的，虽表现出嫌弃，但眼神温暖，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温皇才愿侃侃而谈吧。

两个渡船而来的友人，带着遥远的问候，赤羽怀着一丝感念，他确实太久没有与熟人交流了，而曾经意气风发的日子也好远，远得无法再去形容看过的山山水水。

“我是来看樱花的，只是顺道，来看你。”温皇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走了出去，头也不回，他疾步匆匆，可能也是意识到花期到了。

赤羽默然，一时间没有答话，温皇便又讲，“这里就有樱花，你因何要去别的地方呢？”

赤羽良久才开口，“我一直在等人。”

“可惜，你应该是等不到了，大作家。”

“哈，就别笑话我了。”

然后连温皇也出去了，他和那个男人并肩站在走廊上，仰头望着蔚蓝的天，是一派惬意的，至少不如赤羽这般略有怅然。

远道而来，确实要冲着最美的东西，不然总会将珍贵的东西遗落在心上最深处，光是遗憾，有什么用呢？

那一天也是这样，一架快要报废的电报机被神田京一从古着店抱回来，细致把它整理干净，结果试个半天都没声音。

赤羽自己也去过那家古着店，清一色的和服，却不曾想，原来还有这等宝藏。但他觉得时代过了，就像他在写的东西，他渐渐不用笔了，而是开始琢磨台式电脑，将想法用键盘表现出来。

两个人的相处很安静，像各自待在两个世界，神田擦拭半天，嘟起嘴一吹还是吹得满脸灰尘，顿时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打断了赤羽的灵感，赤羽侧目看向他。

“抱歉，军师……啊，不对。”神田作为一个提供房子给他住的粉丝，最多获得了特权提前阅读了一下他的著作而已，由于太喜欢内容，于是忍不住唤了里面的称呼。

渐渐地，神田发现他已不知该怎么称呼赤羽的名字了，他好像不适合称呼赤羽的名字。

果不其然，赤羽皱起了眉头，他不太认同地说，“最近声名赫赫的作者数不胜数，甚至已富盛名的芥川龙之介，他的私小说精巧而细致，比我的好上许多，你应该多读读书。”

神田沉默了片刻才说，“你知道的都是高级文化人，而我认识的，只有你而已。”

“随你吧。”

所以他们真的没有话题可说的，赤羽信之介兴致勃勃阅读分析着昭和时代文艺复兴的画面，神田京一终于把电报机弄活了，赤羽信之介将稿件都整理好后，神田京一将电报机弄得滴滴作响，赤羽信之介准备提着文件袋要出门，神田京一忽然喊住他，说——你听得出电报在说什么吗？

赤羽怎么回答来着，他说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神田是个怕寂寞的年轻人，这个大宅子是他的，但他二话不说就送人了。

他喜欢听老旧唱片机里出来的声音，但不喜欢看黑白电视机里被众人吹捧的偶像，他喜欢读字里行间的故事，但不喜欢结局，无论好的坏的，他都不喜欢，他说他只是想知道作者表达的是什么。

按理来说，他应该是赤羽信之介最好的读者，但赤羽不太想领情，正如赤羽觉得他过于宽容，神田也觉得他过于温和，他们相互拉扯着，在不大的天地里消磨着这份温柔，直到“温柔”被碾碎了。

80年代末，经济大萧条时期，赤羽盼了很久没出版的书稿被全部充公，除了他，还有很多名不见经传的人，被所谓缺钱的地方拿去开了刀。

现实折磨了一个崇高的灵魂，尤其是一个连自己的文字也不想被不懂的人分享的灵魂。

赤羽接下来很少说话，他和神田依旧保持着室友关系，他不走，应该是不再适应独居的生活，神田每天每天为他在门口挡着，挡着一干来打麻烦的人。神田有点急促，一向笑着的脸上难得堆上担忧，问他，“你还有藏书是吗？”

赤羽默不作声，只是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神田见状，低声说：“我懂了。”

赤羽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但从那天开始，神田总是很忙，以往他俩一起赶上樱花盛开的日子，走在花下小径，一边看人们沉迷在革新的时代欢呼一边讨论，赤羽永远说着他的梦想，他有很多见解，他会一一写下来，而神田永远在听，要么也是笑着看他，如果他走路不看路，神田还扶他一把，如果他说得渴了，神田口袋里有准备好很久的水果，总是来得很及时。

那天赤羽和电报机大眼瞪小眼了很久，才蓦然想起樱花又开了，他走出门去，门外在下花雨，他只得拎起一把伞，展开放入雨中试探，凉意顺着伞柄回到他手边，他后知后觉这次花期晚了。

神田京一不知怎么找到了他留下来没舍得丢弃的存稿，并且写下一封信，神田京一说我去一趟大陆，你不是说你有朋友在那吗，我想会有人懂你的，到时你如果看到你的名字印在报刊上，那一定有我的功劳啊，对了，我期盼着你的回信哦，军师大人。

“他一定是被传染了我的任性。”一向优雅的赤羽，竟然开始气急败坏了。

他在电话里说，那头温皇在听，温皇说确实，我确实迎接了神田先生，但我以为是你的意思，我还给了他渠道让他去当书贩，但他断然拒绝了我，他说书贩遍地都是，却不是什么书都可以遍地吆喝……

温皇说到一半被人给打断了，一声低吼制止了他，就像在指责他添油加醋，接着他停顿在那，电话机里发出阵阵噪音，如果他不是闲得脚趾发痒在抠桌角，就是在经历一场你来我往的亲吻。

温皇一向这样，说他是损友也不无不可，念在他提供了自己关于神田的讯息，赤羽仍然礼貌地挂断电话。

人总是这样，很多东西并不算难得，但仍不愿丢弃。

赤羽信之介看惯了家里的樱花，所以他走出来了，走向更远，去看别的地方的樱花，纵使是下雨天他也照旧，穿上雨鞋，负手在后，沿途还会跟街坊邻居打招呼。

花期过去的第三天，他在榻榻米上和衣而眠，做了一个冗长的梦，他梦见一只浑身火红的凤凰临空展翅，翅膀底下一个平民在四处逃窜，一开始怕被火星子烧到屁股，后来也不走了，干脆拿把凳子坐在原地抬头看，甚至还拍张照片。

平民对他喊：你别走啊，我看到你了，陪着我好吗。

赤羽蓦地打一激灵，醒了。

昏暗的地方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他赤着脚丫子踱出去，被地板的凉意惊到头皮，马上如蜻蜓点水，才出去又缩回来。

他又要转过头去找榻榻米，忽然撞向一记温暖的怀抱，微微出神之际，火热的吻袭向他，他如同天空上那只凤凰，被火焰环绕一百年，却在最后不再习惯熊熊烈火，他燥热地发出喘息，一声接一声，细腻而不细碎。

他恍然若梦，伸手一捉对方，竟是活生生的人，带着一腔怀念与眷恋拥抱着他。

“神田京一。”衣服化成水，身体成为夜空，赤羽信之介什么都没有，回应的却是极美的月色。

“我原路折回，空手而归。”他就倚在门前，走廊外院子里，静待一切的樱花树摇晃着枝叶，男人在他耳边遍遍述说，他忽然急切，主动吻了下去，接着他发现原来男人与男人之间原来也有这等连系，他终于懂得撕裂的痛楚是由身至心的，而这股痛楚过后便是快乐。

他的快乐如此简单。

我写了很多书——崇高的人这样说——却都不及这个末尾。

昭和美丽的生命力，强烈又辉煌，它是众人的，他又是一个人的，是他心中独一无二的时代啊。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