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一期一会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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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杀手来说，经历的都是枯燥乏味的故事。

四面都是墙的地方，封闭的环境，以及冷清的用餐时间。每个人都看似神秘，因为每个人都是沉默寡言的，在这里不允许你交朋友，一旦拥有“情”，不管是友情亲情还是爱情，全是你的弱点。

因此，只有了无牵挂的人才最适合从事这门职业。

[0回]

古龙笔下的他们，侠骨柔情，可这个世道并不完美，就像你手中握的刀，有多冷血，只有你自己知道。

接任务时，羽人非獍发现，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人。男人比他高，比他冷静，刚毅的侧脸看不出任何表情，紧抿的唇角却有柔和的弧度，魁梧的身形更是在自己的精瘦之上。

“燕归人，羽人非獍，这次由你们两个负责。”

并肩步出大门，他们既是有责任在身，又是一个闲人。两人的轻功都极好，旷野之上开着漫山遍野的菖蒲，陡峭的山面似乎永远都走不下去，唯有飞沙走砾争先恐后经过他们的鞋履，寻着最遥远的尽头而去。

燕归人看了看走在前面的男人，那身白衣几乎罩在天地里头，袖口与围襟盘旋的绿意确实别有一番风采，然而放眼望去并没有任何苍翠点缀，于是这点勃勃生机反而让人觉得不太自在。

燕归人做杀手以来，见过许许多多黑衣人，却没见过如此装束。纯粹得如飘渺的雾，也算是极致的战意，也算是没有人能够掌握得住。

他忽道：“你听过‘一期一会’么？”

距离他们执行任务的时间还有一柱香。

“没有。”也许他们可以去了解一下。

“你为什么要当杀手？”燕归人又问，“你看上去更像是墨守成规的人。”

羽人淡道：“你也似随性而为，但你也在这里。”

燕归人笑了，“我要做，是因为我想做，当然，我会自己选任务。”

这个羽人很清楚。一些资格老的人都可以自己选任务。组织接受委托，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乡井员外皆照杀不误，一旦有了选择性，就会出现感情丰富的人，他们会倾向于暗杀贪官污吏这类任务。

羽人对此不置可否，但也不代表他赞同，“我没有选任务的资格。”

燕归人道：“我也在现场，我心里有数即可。”

“情感会束缚你。”羽人的语气凉透，“发挥的力量也会减半。”

“我没有情感。”燕归人看着他。

他们到达了茶场。茶场正在举行茶会，他们这次的目标就在这里。据说是一个从东瀛归来的学者，创立了茶斋和书斋，广结能人异士，名望很大。但也正因如此，阻碍了原本想将人们的思想停滞在迷信活动里的上位者。

至于究竟位置有多高，不得而知，所有委托人都是匿名的，区区一介杀手更是无权过问。

两个男人走在小径，一黑一白，不会有人认为他们是从地府来的黑白无常，只因他们容貌各异，却也是逸群之才，举手投足潇洒，又是饮酒作乐的江湖中人。

真正的杀手能够做到不知不觉，而不是大张旗鼓。况且，还有一些时辰，他们全当畅游其中享受乐趣，惬意非凡。

羽人和燕归人离得很近，印入他人眼里，他们就是友人的关系。架上罗列的茶具应有尽有，随便一望，羽人淡道：“我现在懂了。”

燕归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是一副陶土茶具，于是笑道：“你懂了什么？”

“东瀛的事物，月华初上，沏一壶香茗，主人与客人，茶前对坐，茶后离去。”总之都是麻烦的玩意。

燕归人失笑，“那是字面上的意思，它是一种道理，静心清志，以及还有别的更深的层面。”

“看不出来，你有这些研究。”羽人意外。

百无聊赖的闲暇之间，多数人选择精进武功，毕竟说不定下一刻就死去了。为了活久一些，自然要拥有比起昨天更高的武力。他在组织里没听到燕归人的名号，他相信燕归人也没听过他的名号。

高手多的是，不差他们两个。

“我知道你的疑问。”这时燕归人看向他，拿了一只青花瓷杯，羽人接过，垂眸看着上面的纹路，耳畔是十分低沉的嗓音，“羽人非獍，我相信你也一样，规则是不变的，人却不是。”

燕归人不能说得太明显，茶会现场人来人往，他们虽装成客人，可穿梭其中的有多少不是客人，心照不宣。

杀手有很深的直觉，以及非常会看人。

今天是燕归人第一次见到羽人，羽人不可能是他最满意的搭档，他的搭档换了一个又一个，每一个都死了，这是悲剧，且是常理。他收获了羽人的压抑，他明了，羽人也拥有那样的遭遇。

“站在这里，握着它，我不会煮茶，也知因具制宜，这些茶具可能左右着茶叶品质。”羽人说得模棱两可，他微有放松。

燕归人由衷一笑。

羽人冷不丁问，“几年了？”

“七年。”第一恍惚的是，自己的孤问下沾了多少血了。

羽人意味深长道：“俗话说，‘七’字一轮回。”

“我不迷信。”燕归人接过他递回来的青花瓷杯，放回了架上，两人继续走。途中手肘不经意间撞到，仅仅一个交流，他们就对彼此深厚的内力了若指掌，心生赞叹。

有茶童在冲泡普洱，紫砂的优势远远就能瞧见，不仅象征贵重，还象征地位。很多人围了上去，大家都在议论这是文人骚客的高雅习惯，且个个都满腹道理，七嘴八舌，只有茶童两耳不闻窗事。

杵立观看的时候，羽人和燕归人落在最后头。燕归人的袖角拂到了羽人衣摆的流苏上，黑白相间，竟打碎了穿瓦而过的日光。

很奇怪的，燕归人的色调明明阴森，气息却明朗，如果外头不是那番气候，羽人就要以为太阳就在身边。而燕归人也在纳闷，羽人明明白得如湖水般透彻，气场却如雪潮般冷寂，即使外头万里无云，他也要以为周遭即将要冒出寒气。

这时，他听羽人轻声问道：“你觉得，这里面有多少个人不懂装懂。”

燕归人瞧了瞧他，笑道，“你想的，就是我想的。”

羽人冷哼，“如果你是风流公子，被你戏弄一下也无妨，却不是。”

燕归人觉得这个说法很有趣，“就算我再风流，你我都是男人不是？”

羽人沉吟道：“你如此理智，不觉得可惜？”

“你也很是睿智。”

两个长得不赖的武者互相吹捧也是赏心悦目之事。

羽人挑了挑眉，没有再说话。内省修行，佛道儒家皆懂，普洱之意，也同样。他虽是刀客，但也饮过普洱，自然，最爱的还是酒。他深知现场假装被陶冶情操的人比比皆是，然而都不是他所要在意的。

不过是名杀手。他对燕归人的揶揄也只是想看看后者有没有好笑的反应，结果却差强人意，燕归人气定神闲，悠悠一笑，竟惹来不少人回头张望。

“走了。”羽人不喜欢喧闹。

燕归人跟上他，鼻尖的普洱味逐渐飘远。他们见上了这场茶会的主办人，也就是这回的目标。

留着花白的胡子，身体却健壮，双目炯炯，还生着招风耳，透骨仙风的模样，他正笑意盈盈地指导大家如何挑选茶具，还道：“无论你是拜访友人还是探亲，或是面见心仪的对象，都是一门学问，若火候过大，会烫的不只有手，还有被手捧住的杯子，以及你的内心。”

羽人站得很远，倚在不起眼的角落，手伸到背后徐徐徘徊。

为了方便，他们都将武器藏匿了起来，武器见光的那一刻，便是目标横死之时。他们完全可以再靠近一些，了解一下目标的行为处事，可他就是不动，他听着那些话，也伸出手看自己的手心。

蓦地，他的手被捏住了，燕归人就近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详，修长的指尖抚过上面错综复杂的线条，摇头道：“我好像能一眼看穿你的命盘，相当挫折。”

羽人挣开，将手垂下，还用拇指腹不停地搓着手心。

燕归人眼尖逮到了，小声笑道：“你这么怕生？”

羽人道：“没有谁喜欢被这样对待。”

燕归人道：“我们是朋友了。”

羽人无语，“我们是暂时的搭档，而且我并不需要朋友。”

“我也不需要。”燕归人耸肩。

羽人只觉得这个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压根不经大脑。还发现，燕归人也没有再上前，停驻在他左边靠着墙。那张脸隐在了阴暗处，羽人却还是在扫视的刹那捕捉到了对方英俊完美的五官，看上去很阳刚。

羽人绝对猜不到自己的小动作又暴露了。燕归人睁开一只眼，勾起唇角柔声道：“你是想亲我么？”

“你别太放松了。”羽人有点恼怒。

燕归人叹道：“一天到晚绷紧神经多累，我并不是对谁都这样，唯有对你，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羽人并不觉得可信。

燕归人笑道：“我们再说回‘一期一会’怎样？”

羽人打断他，“不必了。”

来一次茶会，燕归人所谓的茶理，全体现在其中。

燕归人向往的是缘份，一生只有一次的缘分，在予时间和机会，也许恰恰在这个瞬间，认定了一个人，那么便想珍惜，哪怕仅有一次。燕归人说自己没有情感，也不想要交朋友，怕都是反话。

燕归人笑叹：“看来你理解的是另一方面。”

羽人皱起了眉头，清冷的眼角盛着寂寥和沧桑。

很显然的，他认为的是“无常”，你我都有各自的路程，仅仅因为一次际遇相连在一起，那是比擦肩而过更要深刻的遗憾，本来就再无相会之时，用不着加以呵护。

羽人没有要隐瞒的意思，“你的心愿是相合，我的意愿是相离。”

“所以我说你的前方更为坎坷。”羽人太好懂了，他并不想被情感所累。燕归人只有苦笑。

他们在经历属于他们的茶道，明明没有去过东瀛，也思考到了更远的地方。而就算有再多的诚挚，还是纸上谈兵。

那个主办人还在侃侃而谈，他并不知道这两个男人为了简单的思想起了争执，更不知道他们倏地原地消失。风声鼓噪，只有架上的茶具跟随而动，好像都在悲伤——它们才是真正该当遗憾的家伙。

羽人再次出现，已在门口，沾血的刀回到了刀鞘，速度之快，没人能够发现。他只是淡道：“我是主，你是客。”

“你是客，我是主。”同时出现在身边的男人，侧目紧紧盯着，拿回了主动权。

羽人不计较这点小细节，“谢谢款待。”

结束了，死的人连自己的死状都没瞧见，这就魂归黄泉。再次步在悬崖上，会不自觉望望远方的云海，每一簇都动魄惊心。他跟燕归人毫无关系，而无可否认，这一次说了最多的话，对方过于唠叨了。

羽人全当品了一回茶，燕归人就是坐在对面的人，是主是客都是次要的，有了相聚，就有了呈交任务后回归无尽孤独的一天，这是杀手见不得光的命运。

还没够到半山腰时，旁边有一个山洞，他的衣袂被拎住了。回过头，一路沉默的燕归人抬起了幽深的眼，低声道：“难得一面，不能难得糊涂？”

羽人淡淡瞧着他。说实在的，燕归人是他所见过最富有“情”的杀手，但他不讨厌。待回过神，他们已贴着春寒陡峭，踩着记忆里的死人轨迹，狠狠地吻在了一起，就像在体会冥想中的涅槃。

“或许我们很快就会死。”燕归人在他耳边咬他，好像在啃食血肉。

羽人仰起脸，急促的低喘如悠远的哀悼，“有什么关系。”

反正只有这一刻才是真正地活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