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下晚自习后去水房打水路过黑漆漆的操场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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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痛，很平常的事。

不过就是灵魂被揪了出来拧成了一团甩来甩去那种焦躁感，只能蜷缩起来不停滚动。得到关心的人，会不由自主贪恋那种关心，没有得过的，默默自舔一下伤口，喝了药等它平息。

室友懒得叫羽人非獍起床，大概也猜到他整个人钻进被子里并不是在体验美妙的DIY。没有去晚自习的羽人也知道这时已经下晚自习了，提着水桶去水房打水的他路过黑灯瞎火的操场，蓦然一顿。

打架的都找这种地方，环境好也方便开溜，再一看，树丛那边还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羽人靠前了两步，忽然，一双手从里边伸了出来，将他扯了下去。这时那些人还没有走干净，叼着烟不时回过头张望，鞋子将操场踩成了很难听的动静。

再一看，羽人整个人趴在上面，对方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胡乱摸了摸，问道：“被打了？”

“……嗯。”急促的声音。

今晚没有月光，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方才借着身体反射挥出的拳也被攥住。对方的手要比他的大，随便几下圈握住，将他的手按在草地上，低声道：“我并没有恶意，只是……”

[0回]

忽然窜高的低喊有点像记忆里的感受，羽人一惊，“胃痛？”

“……嗯。”

连续两声，都是沙哑低沉的，是羽人完全陌生的声音。他今年大二，且沉默寡言，不知道学校里有多少混混是理所当然的。

也许猜到他在想什么，对方拍着他的背脊，解释道：“我不是混混，只是路过，看我弯下腰以为我要拿武器加入，才打的我。”

“……”这个理由太冤了，“其实你是胃痛走不动？”

“是，真倒霉。”哀叹一声，响在他的耳边。这人没有要羽人扶他起来，也没说任何话，只是揽紧他的腰默默躺了一会儿。

一秒两秒，还是正常的力道，三秒四秒，就按紧了。羽人深知这种痛楚，也由着他去了。只是坐在这人身上的姿势有点别扭，让他不太自然，幸好没人瞧得见。

对方要比他好。

他胃痛都自个儿杵着，哪里还提供免费的拥抱。有个人肉枕头，绝对好上许多倍。当眼前的呼吸逐渐降温，他也跟着松了一口气。他的水桶还在那头，他马上朝着水房去了，连续过了一周，他都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只是渐渐的，他会竖起耳朵听最近的打架逸闻，毕竟他的朋友们都是活宝，个个都有丰富的情报网。听了半天，也没找到熟悉的字眼，他忽然就没劲了。

这时学弟道：“学长，你最近都很晚才去打水，小心啊，前段时间新上任的助教被打了，搞得人心惶惶。”

“嗯？”羽人一愣，“助教？”

“硕士班研究生兼任的，算是我们的学长，哦，名字叫燕归人。”

真意外。羽人一直以为是个学弟，没想到是个学长。

“对了，他最近在找人，问他模样特征是什么，他答不上来，只说声音很好听。”

“找不到的。”羽人气定神闲，完全不觉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他支起下颌左看看右看看，他们正在等负责数据结构的老师。

从门外步进来的青年有着一副棱角分明的五官，笔直的身线拥有学生以及大人的魄力，鼻梁上还架着平光眼镜。视线甫一投下来，深邃的眼睛不禁眯了眯，里边流淌的浓黑色没有收拾住，全往四周溢开，一边礼貌地自我介绍一边正在说今后这个班由他负责。

学弟颇积极地回过头示意，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羽人正在端详。再怎么看也不算是被打了一顿的人，如果不胃痛，会不会操起棍子抡回去？有待商权，就按对方那副体格，要说不会点身手，他压根不信。

晚上照例去水房，他没有听从学弟的关心，结果迎来了不好的结果，水房停水了。悠悠然翘起腿，纵使周遭没有人，他也习惯性地皱起眉头将后脑勺搁向柱子。

然而他的判断是错误的，在他对面的角落里正有烟雾在扩散，等那些东西飘至鼻尖，他得以闻出是香烟在作祟。抽烟的人躲在暗处，也许也在等水，可羽人探头探脑也没见着水桶。

“你能说句话么？”那人问。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羽人打死都不会开口。他不觉得那是做了一回好事，因此不解，为什么非要找出他？如果只是为了一句“谢谢”完全没必要，羽人不是那种大肆炫耀的人。

“燕归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

燕归人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但他现在没有时间跟羽人说话。拜凭空出现的人所赐，羽人看了一场现场直播。

留校硕士生一向被认为难以沟通，因为思想层次跟大家不一样，而心照不宣的是，一旦拿起凶器就会被处分，面临的是毕不了业。这也许就是燕归人总被盯上的原因，无非是坏学生对好学生的嫉妒继而深化成了欺负。

果不其然，燕归人徒手空拳展开防御。

来了三四个人，看那身高，羽人记得，还是老面孔。眼看要离自己越来越近，燕归人横过来挡了一脚，一两个即使合作无间4：1也还是应接不暇，捂着肚子倒在了地上。

怎么控制力道，怎么不留下伤迹，竟然能够手到擒来。

羽人看得振奋，算得这么精准，那些人只能上医院开个内伤证明才能道出缘由，但那样做，无非也证明了是自己先动手的，一并受处分。最后还剩下一个，跟燕归人你瞪我我瞪你了一会儿，马上提起同伴们识相地溜了。

完事后，燕归人就坐在羽人旁边，放松后的身体微微倾斜，倒在羽人肩膀上。

沉重的气息，与经历过的如出一辙，空气中的躁动分子并未消失，年青人都很冲动，羽人也不例外。他很了解，换成是他，就不只是防御了，他不是那种任捏的软柿子。

“他们找了我好多次。”摘下眼镜放进上衣兜里，燕归人挽起手袖，锐利的眸子深了几许。他在看着地面，未曾眯眼，可见他并不近视。

羽人像一个进化了千年万年的闷骚，专心做一个倾听者。只听燕归人又道：“原因是读大四时，我从他们手中救下了几个学弟，才一直遭到报复。现在我升上了助教，目标是讲师，自然被记恨。”

羽人同情他，羽人一般不多管闲事，除非自己的朋友遭遇到了麻烦。

燕归人当然不可能猜得到他的心声，只是喃喃道：“你真的不是那个人？”那天急急忙忙，没有摸清楚对方，而自己又不可能见一个男的就去抱一个，同性本来就对彼此的身体不长记性，哪里像面对女生，只消一眼就看得分明。

羽人摇摇头。

燕归人遗憾地叹息。

羽人倏地摇晃了一下。

他抿了抿唇角，暗忖着真不是时候。伸手掏了掏口袋，胃药没带。他蓦地向后一撞，见他如此想不开，燕归人条件反射胳膊一伸托住他的脑袋，将他捞至跟前，好奇地端详着他。

燕归人比他成熟一些，相隔几岁，也就是学生与半工读的区别了。这也是燕归人当助教的原因，他为的是微薄的工资，因为他家境并不太好，而他也希望他的学生可以不重蹈当年自己所走的弯路，好好掌握一些难题。

羽人的眉眼稍显寡淡，却也清俊，眉头紧蹙着，黑亮的发丝一翘一翘，正在感受着主人的心境。

燕归人不得不承认，“你确实不是他，他并不会胃痛。”

相同的体验，换了一个人，别有一番感慨。

见怀里的人不太好受，燕归人将他抱得更紧，两人坐在一起干看着停水的水房，持续了许久。闻着他令人安心的气息，羽人轻舒了一口气，他的手抓紧着眼前的袖子，慢慢揪着，就似在揪着自己的胃。

在此时此刻，两人感情好得像连体婴。

那日之后，他们经常在水房里相遇，越来越晚，仿佛默认了彼此的见面暗号。不知怎地，燕归人没有再提要找人，也没听学弟再说过，羽人觉得燕归人已经放弃了。

就目前来看，燕归人认为羽人有陌生人障碍症，比如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说不出话之类的。羽人对此感到纳闷，一个满腹墨水的家伙还会缺一根筋，迟钝成这样真的不觉得对不起社会么？

他懒得点破，反正他不爱说话。

不过今天燕归人明显兴致勃勃，燕归人想追一个人，那个人几次三番向他表示，他想作一个回应。羽人给不出建议，他没追过人，之前给朋友们支的招都被驳回了，因为没有一次成功过，完全不实用。

羽人在燕归人面前胃痛了两次，他们之间明显地开始了动手动脚，抱肩这种事习以为常。但现在不知怎么地，羽人挣脱开了。燕归人的神情很欢悦，羽人为他感到高兴，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算是朋友。

可能察觉到了他所表达的祝福之意，第二天，坐在水房里的羽人没有等来燕归人。

羽人呆呆坐在原位，将耳侧夹着的烟拿到了手里，把玩了一下点着了火，上下嘴唇对着烟嘴紧紧抿了一口。抖落的烟灰掉在他的鞋子边上，马上就见了阎王，万分不适的他扭曲着面部，已经忘了这一秒钟自己正痛得死去活来。

他看到了燕归人的很多面，按理说他完全可以去举报，可他就是没有动。燕归人有身手，有涵养，还有性格。

若按助教身份来说，完全就是当中鹤立鸡群的角色。而按硕士生来说，又是可以作为榜样的存在。他不由自主站在了燕归人这边，也许最近的相处，远比课堂上那人严肃又温和的表现迷人。

助教是一个边缘性的名词，他负责你时，你会记得他，而当他一旦结束了课程，他只是和你擦肩而过的一员，因为，在他的身边还有讲师，还有教授。步出水房，水桶还是空的，羽人才想起来白天洗过澡了。

几步开外，影影绰绰的树叶张牙舞爪，树下好像还站着什么人。羽人才走上两步，就听见一道清丽的嗓音在唤他，“羽仔，你怎么在这里？我才跟燕归人聊到你……”

糟了。羽人一惊，转过身拔腿就跑。怎么是她，她是他的朋友之一，没想到她和燕归人也是朋友。跑了一半路，他又停住了。

“为什么要跑？”他郁结得很。没有说到重点，这很简单，他本来就没将那晚的事告诉任何人，他当成是自己的小秘密，还为燕归人不知道而沾沾自喜。

远处宿管又在和大家辩论，羽人在拐角处摁灭了烟头，深吸了一口气，将背脊贴在墙上。隐约的灯花照射，不再黑暗。头顶还是月光照顾，当然不再给你有机可乘的机会。

他忽然眯起眼，看着高大的那人靠近自己。气喘吁吁的反应看得出来追了好一会儿，但羽人不认为是自己做错了。

“她很好，你好好待她。”羽人首先道。

“嗯。”燕归人犹豫道：“你为什么要跑？”

“……因为宿舍快要关门了。”

“是么。”铺洒的光芒将羽人的五官罩上了空濛细雨，很适合，谁让他的表情总是忧郁的，这会儿又升华成潋滟水光，将他的双眸打得湿透，好像要从细雨降成大雨。只是始终没下，只有两腮的肉微晃，存在着部份的不羁和洒脱。

羽人皱眉道：“你在看什么？”

燕归人诚恳道：“你其实比谁都能打，只是藏了起来。”

“你要说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么？”羽人并不觉得是夸奖。

“哈。”燕归人悠悠一笑，“不知道，我只是遗憾，没有和你并肩作战的一天。”

羽人提醒道：“好学生有好学生的前程，别老想着打架。”

其实羽人忘记了，他一旦开口说话，他就已暴露了自己。可他显然唠叨过头，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是个小细节，为什么直到今日都生出不满，燕归人不满自己的粗枝大叶，羽人不满自己的失落。

待到羽人转过身要走，燕归人将他抱住了。

非常温暖的怀抱，昨晚才经历过，羽人现在已经相当怀念。他蓦地伸出手回抱，力道之大，好像要将对方融入到自己血液里。他的胃仍在疼，持续到现在再也分不清究竟是哪儿疼，好像全身都疼。

“我和她在一起了。”燕归人的声音飘在他的头顶。

他淡淡应了声，“她是个好女孩，祝福你们。”

“谢谢。”

这是很正常的结局，你我终归是邂逅，因为不诚实。羽人的背微有佝偻，他一步一个脚印，似都在哀叹第一次就搞成了这副德性。撑着寝室门进去不过两秒，他呜咽了一声，倒进了被窝，整张脸埋进枕头。

“我喜欢你啊……”剧烈的痛楚将他打败了，以至于这句话出来也极其小心翼翼。

问目睹了全程的人感受如何？只觉得过于复杂，为什么简单的事会弄到什么麻烦？她见对方过来，不禁道：“燕归人，怎么回事，羽仔看上去不够好，我是看你很诚心才告诉你他的事的，但他好像不喜欢你的样子。”

“没事。”燕归人推推她笑道：“你回去吧，别着凉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他面前说我们交往了，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所以呢，赶紧告诉我你的算盘。”可爱的学妹不明白这些套路。

燕归人想了想，只能道：“我在给自己时间。”

将学妹送回去后，燕归人打着查看宿舍的名义，轻而易举进入了羽人的寝室。缩成一团的家伙紧闭着眼，眉头紧皱，怎么看怎么可怜。奇怪的是，无论哪一回的记忆，给燕归人的印象都是这个人镇定自若，无动于衷，好像很强大的样子。

……就是爱装蒜。

移到床头将人抱在怀里，他庆幸羽人的室友没回来。安慰性地拍拍肩，他看着羽人突然睁开的眼，认真道：“我还没有说声谢谢。”

羽人沉默了半晌，“别打趣我了，你其实早就发现了。”

“但你直到今日才肯说话，我一直想听你说话。”

“……”

燕归人提出，”我能吻你么？“

“……”羽人瞪视他，“你是有女朋友的人！”

“西方礼节，这是礼貌。”燕归人睁眼说瞎话。

羽人还在捣鼓。

燕归人不再管他，轻啄他的唇肉，直到一分钟后他微张开口，这才试探性地探入舌尖。忽而静下来的气氛，只有不太安静的心跳在鼓噪，羽人的手抓着被子一角，轻轻使力，强行退了出来。

燕归人看着他的目光，深不见底，仿佛写着什么。像被遮住了视线，眼前一片黑暗，让他恐慌。

羽人道：“你可以走了。”

“嗯。”燕归人真的站起了身。

羽人回击道：“西方礼节没有舌吻。”

燕归人默默盯着他，“我这是在告白，吻喜欢的人，有错么？”

羽人一怔，迷茫地看着他。

燕归人叹了一叹，“羽人，我自始至终说的都是你，而你好像得了被害妄想症，总是在远离我。”

羽人久久没有反应，末了，还是燕归人再次拥住他，吻了吻他的额头，“好些了没有，胃药放在哪里？”

“在……在抽屉。”

“嗯。”

本来就是很简单的事，奈何羽人总是如此苦逼，整得燕归人也跟着紧张。如今一想，无非是想得太多，绕了弯路。年轻的助教若想好好将人留在身边，还得多磨练磨练，毕竟爱人太别扭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