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旧疾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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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人生涯落下的旧疾，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是如何发生的了。只是当时耳边一阵轰鸣，像从空中坠落时发现另一架飞机也随着一同下降时的震惊，等这份情绪从高昂到平稳，什么都消失了。

全世界恢复了平静，花鸟鱼虫都在栖息，月光收拢在云彩里，高楼大厦进入沉眠，连面前的男人，也变得沉默。

[0回]

羽人眨着眼，对方的脸上浮现了短暂的悲伤。那样深邃的五官，因这种神情变得突兀，漆黑的双眸，也已暗淡无光。极其不适合。他见过对方更多的一面，温柔的，阳刚的，细心的。

直到对方薄唇轻启，握着他的手凝视着他时，他才忽然明白，是他，是他出了问题。

暂时性失聪。

燕归人看着诊察报告，将它塞进了兜里。彼时天气寒冷，正临冬至，哈出的气，又回到口里，带着浇透脊背的冰凉。他穿着灰色大衣，戴着羊绒手套，还有同色的军靴，都是羽人为他选的。

也是在那时才知道，羽人上过战场。对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来说，这种认知太遥远了。而对于一个作者来说，简直就像是笔下的产物，一点都不真实。

他们认识的时候，羽人已退役，在做学校的体育教练。一开始引起他的注意和好奇便是因为这个，这么瘦的人，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说实在，自己的模样，才更适合体育吧？

可惜，并没有什么如果。

羽人会去做教练还有一个原因，他有孩子在那上学，但早已离婚，抚养权是女方的，并不准他去看孩子。他的选择首先因为私心，就近工作可以圆他的愿望。

燕归人没有多问，每个人都有秘密，他自己也一样。比起对方的年长，他更惨一些，他到今天都没有女朋友。

羽人时常去街口的咖啡店小坐，没有从事体育行业的粗犷，反而是过于沉静 。穿着翠绿色格子边的毛衣开衫，里面套一件衬衫，挽起的袖口下手臂露了出来，腕上因为戴着表更有吸引力。

他头顶上的遮阳伞是粉红色的，配着他却相当适合，且一点也不显女气。怎么说呢，那张脸更柔和了，好像打上了水光，散发着温情。比喻成水果，那就是椰子吧？这是燕归人随便乱想的，他只是觉得椰子很好吃。

燕归人想像不出来这个男人在操场上如何扯着嗓子大喊，甚至怀疑有些学生会因为一直痴迷看着他而忘记稍息立正。

燕归人会接近对方很简单，因为或许可以助长灵感。写手也只有这点小心思了，况且在听到有丰富的故事后，更是蠢蠢欲动。

他们成了朋友。

比起燕归人的无话不谈，羽人很少说话。

燕归人几乎把家底都抖搂了出来：虽然不富裕，但是小康之家，一开始家人不赞成他的工作，但因为都是溺爱小妹的，小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燕归人也不是让家里操心的人，有时会去做两份工，而近几年更是学成了三维绘制，没事接点设计工程。

宅，但宅得有底子。当然，他省去了一些没必要的，像单身许久这种事情，他还是较为珍惜脸皮的。

渐渐的，羽人也会说一些自己的事。

因为参了军，又因性格沉闷，入伍前娶的妻子，后来跟了别人。在燕归人静静看着他时，他径自解释道：“是我的错，她没有错，还苦了她，等这么多年。”

他会在约好的地点提前十五分钟到达，他会在用餐前先付好账，他会在陷入思考前避免给别人困扰让出座位，他会在你说话时认真地望着你的眼睛。他稍矮燕归人十厘米，燕归人刚好可以看到他眼底沉淀着的真诚。

像一颗颗璀璨的星。

很多时候，羽人并不知道燕归人在干什么。他对待工作是极其认真的，在操场上甚至没有想太多，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只在看到和自己有连系的小人儿跑着来上课时，露出一丝欣慰和忧伤。

他很少朋友，入伍后的只能说是战友。

没有人会谈自己的私事，那种会影响行动的情绪只能默默藏起来，而他也养成了习惯，将它们一件一件负于背上，于是自己笔直的身体只能微微躬着了。

燕归人是他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有时候爱唠叨，但语气沉稳，听着很让人安心。羽第一次说出自己的事是在喝酒后，两人坐在一处路边摊上，凌晨三点，仍碰着杯。男人的交情大概就是这样，旁边桌的一对兄弟也因为失恋正在抱头互相安慰。

“你有孩子了？”他看见燕归人微微一惊。

他点了点头。

年少轻狂有年少轻狂的好与不好，但他不曾后悔。他想，或许她，已经后悔了吧？但是回不去了，他给不了她期望，她便去找属于她的期望，这是她的选择。但，那个孩子……却始终是他心中的痛。

仿佛生生剐下了身上的肉，痛苦难当，却什么都不能做。

他想，燕归人在这一刻才真正了解自己。不过，燕归人所表现出来的反应有点令他困惑。那神色，是恍然大悟，但那眼神，却是有点失意。他知道燕归人是作者，或许自己的故事，并没有达到他的灵感要求。

那天起，两个人的关系，开始从普通朋友过渡到了好朋友。

燕归人邀请羽人去他家，来了才知道，原来宅男也有这样的一面。

收拾得很整齐的房间，灰色调的卧室，墙角书柜上的微型盆景，且各式各样——石篱蒲、万年青、芭蕉，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但是那种绿色，如同鲜活的生命一般透着光彩。

内室还有运动器械，看来那些就是燕归人即使宅着也能维持体魄的原因。返观自己，常年教体育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燕归人在靠窗的地方写作，窗外是寂静的农田，看来是他特地选的住处。这是羽人由衷欣赏他的其中一个原因，燕归人的性格，不是一朝一夕培养的，而是慢慢累积的。

所以能走近羽人的内心。但后面慢慢发现，燕归人的发呆时间变多了。

会在一瞬间出神——那时羽人还在说着开学季比较忙碌，学校聘请了几名教练，所以自己负责的可能会分派点过去，就不用这么应接不暇了。羽人抬起眼，不明所以看着对方，对方的目光落在他的右肩上，他垂下头，除了一片落叶在那里，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会突然间伸出手——那时羽人欲过马路，绿灯已经亮了，但燕归人好像没有发现，以为还是红灯，他的脸上一片焦灼，竟让羽人有种自己做错了的感觉。于是并没有松开手，任由对方握着。

会跑到校门口等半天就为了递一条围巾——那时羽人已经自己围了一条了，且还是和燕归人一同去买的。自己不是卖围巾的，更不可能一直接受朋友的礼物，他还在苦恼对方喜欢什么，仍在书籍和盆栽两边犹豫不决。

慢慢将这些拾起来，是在第二次去燕归人家里的时候。羽人站在窗前，燕归人靠近他，手撑在一边墙上。被锁在其中的羽人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男性气息，身体竟有些震颤。

他在燕归人深沉的眼里找到了记忆里的真实答案，他以为燕归人会说些什么，结果只是尴尬地揉揉头发，拍拍他的脸直说抱歉抱歉。反而是羽人低着头，有些窘迫。

燕归人拍他脸的动作像在安慰一个小孩子，带着宠溺。

燕归人不敢再邀请他，他乐得清闲，有时趁着跑步机会去爬山。

燕归人觉得，羽人能看出点什么，然后骂他一顿。但他又想到，羽人并不是那种性格。于是，反而什么都不想做，羽人本就该自由的。

可他没想到的是，羽人听不见他说话了。即使只是暂时性的，对他而言简直像晴天霹雳。

燕归人不算是挑剔的人，他一直单身仅仅是因为无法找到适合自己的。而一旦认定对方，他会不由自主分享着自己的一切，固执地让对方听到他的一切。他的情感毫不隐瞒。

这一天，他们已认识整整一年。

这一刻，他却无法再说出什么。

他经常会露出那种哀伤表情，不知是在追悼自己的活该，还是心疼对方。往往是羽人，抚着他的手背安慰他，淡淡地颔着首，说自己没事。羽人可以不停地说话，燕归人全听得见。但燕归人说的，羽人只好抱歉地扯动嘴角。

这个不习惯笑的男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燕归人开始用笔写：今天吃什么、去哪里、有约吗、家里用的洗发水没有了要换瓶新的，等等等等。羽人用沉默的同意回答他，然后两人并肩走在喧闹的大街上。

有些时候，燕归人故意落后几步，说一些自言自语。羽人并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回过头，也刚好看见张开的嘴缓缓合上，完全捕捉不到任何信息。羽人就会在这种古怪的气氛里问他：“你还不打算找女朋友么？”

是唐突的，但因为自身原因，羽人倒觉得是件好事。反正他听不到。他的乐观表现在更为唐突的地方，他发现燕归人的眉宇间有些愠色，可燕归人不但没有发泄，反而咽了下去。

太过温柔的人，因为太过在乎一个人的态度，而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

你我都知道，可要踏出这一步，很难。

羽人走在桥底下，迎面出来几个歹徒，挥着小刀大吼着要抢劫。羽人滞在原地，没听见什么，倒是小刀的亮光倒映在他的眼里，拉开他熟悉的回忆。

他与她的缘分，便是从这样的场景开始的，只是那缘，还没开始，便散了，剩下的只是分。

他维持着他的本分，走到今天。

失聪而已，有格斗技巧的他用不着在这样的情况中担惊受怕，他从不吝啬他的手脚。手机被他接起，但没有说话，他以为只是骚扰来电，专心对待这些不务正业的青年们。

好不容易做了一个抢劫梦，做梦者又怎么会想到自己会被过肩摔直接摔一身酸肿呢？那凄厉的喊叫传进了信号的另一端。

等燕归人赶到，已经只剩羽人了，羽人坐在公园的走廊里，脸上沾的血是别人的。这时已是深夜，很久以前的这一天，他们在同样的时辰里把酒言欢。

但这一刻，燕归人只是远远站着，整个人陷入了黑暗里，好似被吞食了。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他的胸膛起伏着，看来跑得相当快。

羽人想：我就在刚才了结了，你呢？

他起身走了过去，因为难得地，燕归人没有主动。他说着：“我现在，只想着那个孩子，没办法，他已经占据我心里重要的位置。但还可以腾出一个位置，你愿意，进来么？”

他说着，缓慢地接近。燕归人的脸在月光的投射下露出了半边，眸光因为羽人的话忽闪忽闪。蓦地，羽人伸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手形好看，健康的线条，包裹着筋脉，透着宽容和包容。

燕归人吐出了一口急促而漫长的气，握住了它。燕归人突然想到，对方比他年长，经历也比他丰富，情感亦是。那他呢，他比羽人要热忱？要大胆？还是任性？

他发现不了他的优点，羽人却发现了。幸的是燕归人还是没有犹豫，随着拉手的举止将他揽入怀里，凑过脸去擒住那唇，轻轻地摩挲，慢慢地细吻，之后撬开齿缝，在那朝思暮想的地方疯了似地掠取。

他的回答被羽人收进了腹，羽人的耳朵嗡嗡作响，竟是灼热的呼吸声。

他们俩从走廊退到后方的草丛里，头上是绽放的弯月。燕归人没有思考这么多，简直像无意识地，一边吻那好看的眉，好看的鼻尖，一边低声道：“我爱你，羽人，我爱你……”

羽人总觉得，燕归人一辈子的话，都要在今晚说光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