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一朝江湖，春秋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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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说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漫天作雪飞。

[0回]

他再去取果酒，舀几勺置放在鼻尖闻闻，已然有果香，仿佛历有几载春秋。更神奇的是，宵的桃花酿没取走，两两相合，竟能生出别样的味来，这股味不浓，还有几分香醇，弥漫在周遭的是桃花，一同闻着，十分惬意。

宵下了傲峰之巅，没有带走任何东西，他曾说会寄些信回来，但谁都知道，山里不会有驿站，更何况，山与山之间杳无人烟，又怎会晓得这里往了有几人，有何需求。

山市之行，是传说，亦是故事，若非听着说书先生在重复讲，羽人非獍不会停下来侧耳倾听，不会不由自主收好弦静静驻立。

听着别人说自己是件很奇特的事，别人不认识你，可知道你，更知道的是胡琴声乐不只传扬哀曲，更是由衷抒发心绪。羽人不是专职伶人，也对伶人钦佩，手摸着弦鼓，若有所思。

燕归人说起山市那人有好几天了，好几天里他们也不得而知对方是何种身份是何人。况且，就算那人最初来自苦境，也是那人的事，是因为什么有了山市，或蜃景这回事是否存在，都是疑问，要看各人要如何理解。

燕归人一向对坊间事不感兴趣，好不容易回来堪堪将烦扰扫却，轻松了，其他便都是次要。

他没和羽人在一块，他俩来到镇上已有半柱香左右，纵转个好几圈也再寻不着宵和吞佛童子的身影。

那么，宵是早离开了山脚，至于他要去往何方，都将是新的一则故事。

羽人松了口气，他不曾认同过吞佛童子，其一他们不熟，其二他结果过魔界中人的性命，深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忘却的，其三……

之前就说过，他支持的是宵的决定，无论宵在想什么，只要产生感情有所向往，便是想要体验人之常情，想要好好过日子。

魔能否给他，这事儿没有必要，是他，能否给他自己机会。

苦境不知山市之说，羽人和宵的特殊体质也成了四人共同守着的秘密。他是来续酒，酿好了一些，再做一些，正好那处山洞空着，没了桃花衔壁空荡荡，那便再找点事来做。

待在傲峰，种地耕田是不存在的，沐浴着冰天雪地练武怕是武者最开心的事，气候越是恶劣，越有干劲，刀与戟，并肩作战，或彼此交锋，哪样不是乐趣？

白衣刀客光华内敛，胸中怀的早已不是江湖天下，就算有，蹙眉稍候，得知认识的人安好这便放心。他的寂灭即使再有万乘，刀光所到之处也是目之所及，因而，江湖，终究是远了。

离得久，离了久，离殇已久。

时辰刚刚好，要不是有几个小贩不停在数算，燕归人真不知今儿是中秋佳节，况，来了许多外乡人。

他们之于山市何尝不是外人，绕了一圈又回来了，着实欢喜。羽人负责续酒，但这事放在很久以前一直是他的工作，他识酒，懂行，不仅能够探寻年月，还能察觉其中究竟，譬如都用了哪些酒料。

他能一闻就闻出大概，十分只错两分，这两分亦是可有可无的错，不含大错。然而羽人说，总归不能他一人明白，他也得清楚，都说是好酒人，却从不去知之根底，说不过去。

羽人那副倔性子，只要认定一条路，就会笔直走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也不回，腰杆子始终笔直的。燕归人能奈他何？摇摇头，由他去了。

于是落了个清闲，该干什么呢？

最近羽人总是躲他，是怕他又来最后一步，哪怕是地坤之相，也要一步一步定个扎实，谁说雨露期将至媚骨天成，燕归人愣是没从他身上见着，好像比起最初没什么两样，就是稍微变了，变得温柔了些，坦率了些。

你我都不赶急，那便不急，反正抬头不见低头见，白衣溜过手心也还能捉牢，那两条同色发带如绢丝锦绸，浑然天成，潇洒且纵容。

在那之后他俩都是这样，或相敬如宾，或只字不提，故意不说，又留一些眼角余光，只消对视，那些画面就会席卷而来，尔后彼此都无所适从，不太自然地忖着——

那会儿那两个疯狂的人到底是谁？

一直走到山腰，这才遇上，天是明朗的，苍穹之上白云朵朵，仰头望去皑皑白雪如铺洒开来的银霜美玉，牵至尽头无非就是看不见登高处，薄雾环绕，影影绰绰，是住了仙人，还是又来一处山市，皆化作人们茶余饭后的交谈，皆成了千古之谜。

羽人非獍将胡琴缠好背了起来，摸摸轻轻鸣动的寂灭刀，深知这是激起战意，是铭刻在戡魔斩龙时期的记忆，竟能延续至今，不离不去。天泣早已不见，寂灭这是承载了它的灵魂，还是承载了主人的心愿，一无所知。

能驭刀之人，又能让刀打从心底服从的，从来不是恶鬼。

他抱着两坛酒，两坛都满了，用上好的木塞封着，麻绳缠绕两边打了个结，还缀了件小小的布包，里面装的肯定是下酒菜，是为干粮，适合四处行走的江湖人。

他站在那，只因前方一副高大挺拔的身影遮住了他的视野，他漆黑色的靴子本往前了一步，不知怎地又默默挪了回来，这一举动小心翼翼，又特别温顺。

燕归人好笑地看着他，想笑，又觉得要笑的话不太合适。

可他这个模样真像个大孩子，明明不曾责罚他，他总会下意识将自己放置在风口浪尖，也许这是他的品德，是他永远张开双手杵在最前方为他人遮风挡雨的好习惯，是他朝朝暮暮不曾休止的善良与妥协。

但是，燕归人不需要的，燕归人早就跟他说过。

“你上来了。”他既然不动，就得有人上前。燕归人一路无所事事，也没采买什么，山上什么都有，目的只有续酒，连续酒活都被抢了，那他只有伸长胳膊揽住这个暂时迷茫的男人，叹了口气。

半山腰风大，草木葳蕤，谁知林栖者，闻风坐相悦。燕归人比他要好，拿得起，放得下，珍惜逝去的人，也不忘拉住眼前人。人活一世，洒脱便可，你还要活下去，不是死了为好，那便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

这果酒，就是其一。甫听闻羽人有酿酒，他压根不信，那时宵还在，一本正经描述两人一同钻在山洞里捣鼓的情形，可谓形容得活灵活现。

宵当羽人是自己的酿酒师傅，敬仰之意溢于言表，还不停问吞佛童子要不要也来学学。魔岂有酿酒的闲工夫，无语一阵，翘腿继续徒手生火将掌心送来的那团雪融化，结果迅速转移了宵的注意力，为那团好不容易捧起的雪团忿忿不平。

燕归人想喝啊，他每每摆出想喝的神情，羽人反而不想予他，反而在意起这酒，是不是还没到火候，是不是还要屯个一年半载？

可你看，即便是新续的米酒，那味儿也没果酒好。燕归人闻着闻着就忍不住凑近，硬朗的五官和深邃的眼神融化了头顶的日光，原以为他是要亲的，但他只是将额头抵着他的鼻尖，携着依赖与信任。

就像是……相依为伴。

羽人想了想，忽道，“果酒我没藏着，是你没找着。”

“你想让我找不着，我就真找不着了。”燕归人闷闷抗议。

羽人被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赏酒之人是你，不能寻酒的也是你，怎能怪我。”

“好，走罢。”燕归人真就不怪了。

羽人陪他一路，也不再说话，虽然山上渐冷，却难不倒他俩。甫到达木屋前，稍早前一串串足迹竟还在雪地里，一步两步紧随其后，而宵与魔的则已消却了，看来春光终不负有心人。

羽人将酒坛搁在台阶上，挽起的袖子滑落，也将白净的手臂风景隐去。他沉静的侧脸微微动容，许是在感慨遥遥归途。

燕归人打他跟前过将酒坛抱了进去，四处搜寻了一下，发现以往包裹孤问的那几块布缎胀鼓鼓的，他心下一怔，忽然眉开眼笑得出结论，待走出来已是大步流星，从背后搂住始终不动声色的人，低声道：“酒也不能除味，朝夕相处，我竟还找不着他。”

“你说的他，是哪个他？”羽人被他灼热的鼻息震得耳痒，身体往左偏了偏，却还是没能抵御住，末了主动捉住他的袖，转过头与他耳鬓厮磨，身心跟着躁动不已。

他时而难为情，时而胆大，看得燕归人动情，脑海中一幕幕尘埃落定，真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抱起来，“我担心你，你还是离我远些。”

羽人无语凝视他，半晌后啧道，“燕归人，说这话是否太迟了？若换作是别人，我只当存心找我难堪的。”

“我？”

“你，还不如细数以后吧。”

以后有多远，多长多久，谁能数得过来。谁也不是生来白头，然能与人白头偕老，怕连回忆也不由拍手叫好。走上这一路，被多少人看着，那些目光交接起来便是支撑着你我披荆斩棘，不说暮春凋尽，不劝英雄迟暮。

而还在的人，是鼓舞，是动力，是精神，亦是最想守护的人。刀戟所经之处方圆百里，再折回，不过是一臂之距。

大雪漫天，木屋掩去山市传闻，廊上两人相拥耳语，或说笑或闲聊，已同天地一色。

（全文完）

后记

首先祝大家中秋快乐！

直到现在才完结是我的错，向各位道歉（被群殴）我不会放弃这一对，今后还会陆续产粮！

这部小说在年底估计会出个无料作纪念，无料，你懂的，就是免费！如果有想要的同好请在评论区留个言我好有个底，燕羽林林总总也写了差不多一百万字了，一直没出个实体本所以感觉很遗憾，冷CP也罢，反正喜欢就是了，所以哪怕不是想着卖钱，也想可以好好收藏一下，到时可能会收后记和番外进去，另外有太太帮忙画封面了。

该说的，想说的其实都在文里，全是我对他们的想法和看法，或许有些和你的理解有所出入，那就请你一笑置之。

总之，我心疼羽人，我想念归归，我希望他俩好好的而不是死去，我坚信他们正在退隐，他们有深爱他们的朋友，有深爱他们的恋人，这些人都走了，有人走了，但有人还在，陪伴永远是最长情的告白。

卿.2017.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