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关键词：当年的真实

*文：慕卿

*CP：鸦魂×香独秀

*阿香生日倒计时，关于残踪占山前的事。

*****

“公子，他又来了。”

香独秀闻言，叹了一叹。

如今已尘埃落定，集境跟苦境分割，要再会一会那些朋友也是后会无期。他不会怀念，毕竟今后还将结识新朋友。每个人生命中都有一大堆朋友，若挨个伤春悲秋，那一生都不够来用。

他摆摆手，道：“请他回去罢。”

侍女蝶儿顿了顿，道：“你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

香独秀捋捋发丝，“最多就是我救了他，仅此而已。”

[0回]

蝶儿想起太阴司玉蝶遥星的话，“公子，你不是初犯了，曾经你被问起也是含糊其辞，说不认识此人。”

杯中窥人，芜园楼主如清泉般幽静，如清竹般雅致，还如清雪般纯粹。他举杯对月，一时兴起，忘记了该说什么。

蝶儿踱过去，对外面站着的男人道：“我家公子还在泡澡，抱歉。”

“无妨。”男人礼貌地颔首，淡道：“我下次再来。”

人已远去，男人低调得很，与黑夜融为一体好像能够就此消失。蝶儿摇摇头回过身，忽然呆住。门前倚着那个本来还要再泡个两柱香的人，此时此刻将目光收回，手指还穿在腰封上。显然，还没有系好。

“现在不是我不来，而是他不等。”这人笑了一笑，又将衣带解开，甩甩头发道，“若早知有今日，香独秀还会做同样的事么？”

雄王刚被擒的那会儿，香独秀可谓名声大噪。再问起，武功身法一绝，剑法忽冷忽艳又是一绝，而容貌还是一绝。很多人戏称，当时雄王的左右臂是不是看傻了，才忘记还手。

然而真相只有当事人才知晓。那些传言也并不是好听的话，善良如香独秀，自然听不下去。

漫无目的地瞎逛，再从坊间回来，香独秀遇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首先，飞来了一只乌鸦，停在他的肩头上，他洁癖得很，哪里受得住使劲掉毛的家伙，赶紧抬起袖捂住口鼻，软塌塌的手甩啊甩的，要把黑漆漆的乌鸦赶走。

他的表现是一点都不客气。男人看着新鲜，说道：“你不喜欢血鸦？”

香独秀慌手慌脚道：“你多久没给他泡澡了？”

男人奇怪地看着他，“乌鸦会自己清理，这个不用担心。”

“都掉毛成这样了。”香独秀为它拥有这样一个主人堪忧，于是加了一句，“名字呢？”

男人一怔，淡道：“鸦魂。”

“名字也这么像人。”

鸦魂当然不知道芜园楼主的理解能力更加堪忧。他想起了来意，冷声道：“那日你我未曾分出胜负。”

待乌鸦飞走，香独秀终于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背着手气定神闲：“虽然香独秀不是狂妄自大之辈，但你是我的手下败将这一点毋庸置疑。从我掳走雄王开始，你已经输了。”

也是以这个事件为分割点，雄王势力接连被逼退。这之后香独秀不再参与，但圣帝这边士气大涨是事实，要围剿起来也相当容易。

见鸦魂一声不吭，香独秀忽道：“不如说你想要只身前来报仇。”

鸦魂眼神一凛，目光变得冷冽。他天生就像个不怕死的，深邃的五官上镶嵌着决心，浑身都是杀意。鸦魂冷笑道：“你很聪明。”

然而香独秀怕死，甚至，自信的香独秀怕自己死不了，“你不会，一个把同伴抛弃的人是没资格坚守阵地的，除非你是那种毫无原则目不识丁的莽夫，顺便一提，香独秀最讨厌的就是这类人。”

鸦魂定定看着他，失声大笑，“你真有意思。”

“虚名，一切都是虚名，浮云而已。”香独秀发现自己做了好事，还发现对方把他当成了朋友。为表诚意，他道：“朋友，今后……”

“谁跟你是朋友。”鸦魂瞥他一眼，立即原地消失。

香独秀抬起袖遮住脑袋良久，乌鸦一飞掉了一大堆毛，令他连连打喷嚏。好不容易平息了，他撩起发丝用指尖卷了卷道：“不好意思什么呢，真是搞不懂，为什么大家不能像我这般坦诚相待。”

他自然搞不懂。

他更搞不懂的还在后头。收到命令，要他出战一处山头，他还在慢吞吞搓着手臂。兰花瓣亲吻着他的躯体，他满脑子只有“闻香识美人”这般风雅的话。

呃……美人自然指的是他自己。

“公子，又有人来催了。”侍女抬高嗓子道。

香独秀镇定自若，“马上，马上。”

他出现在战场时已日暮，霞光四散，将山头照得阴森森，远远望去尸横遍野，无半点生机。

张目一看，远处有一株开满桃花的桃树，竟也被沾上了血。爱花人士怎么可能容忍得了这番情景，忍不住掠过去叹息着一朵朵擦干净。

他的身形迅捷，那速度简直令人惊惧。埋伏在不远处的人们不约而同吃惊，都目瞪口呆。几个见识过当年大战的特别唏嘘，还压低声音道：“首领，他们请来香独秀是要我们全部死在这啊。”

看着那副动来动去的背影，鸦魂沉吟。自从雄王被擒，他们的处境就变成这样。节节败退的残踪撑的是最后一口气，他们需要为了生存战斗，而不是单纯的造反这么简单。

谁都知道一山不容二虎，要将他们清理干净，不就是当权者担心自己坐不稳。“你们别说话，别出来。”鸦魂冷静说完，忽地退后几丈，绕到一边走了出去。

众人看他作此打算皆吓了一大跳，在不能阻止的情况下，两者离得越来越近。正在擦最后一片枝干的男人侧目一看，“咦”了一声。

“香独秀。”鸦魂打起了招呼。

香独秀让出一个位置，笑道：“原来你也和我一样，来，不用客气。”

鸦魂沉默道，“你可以杀我，但我不会站着让你杀。”

“我为什么要杀你？不是站着难道还是躺着？”香独秀真心觉得这世道无奇不有。

鸦魂眯起了眼盯着他。整座山都是阴森的，甚至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念想。唯有这个人，锦衣华服，悠然自得，好似正在采菊东篱下，毫无顾忌。这是对“胜”的极致把握。

忽闻耳边的风声鼓噪着杀意，鸦魂冷冷一哼：“你这招欲擒故纵做的真不错。”

香独秀捉着袖口，看了看眼下已恢复粉嫩的桃花，啧啧称奇道：“看来你还是个老手，连专用辞藻都出来了……嗯？”

武者的直觉准，听力更准。香独秀侧耳倾听，不群之芳马上出现在身后。他与鸦魂并肩，鸦魂一副冷漠脸。

这时，风中传来嚷嚷，“香独秀，走开！”

可惜太迟了，一出声就暴露了方位，射箭的人被鸦魂的快剑结果了性命。

香独秀在后边挡住那把箭的轨迹，转个弯直接入了地面。这才是开始，越来越多的箭从四面八方穿来，看那以香独秀为中心构成的反向圆，无非是配合香独秀用的。

但香独秀脱离了战圈，被不群之芳勾到一起的箭皆成废铁，鸦魂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了保护兄弟们将那些一一拦下，低声道：“下去那个陡坡，按原计划撤退。”

“首领，你小心！”

背对背靠在一起的两个男人，面对的是漫天的箭，他们也双双退了几步，最后一同钻入陡坡那边的山洞。这边停止了放箭，有人笑道：“可以了，香独秀一去，胜券在握。”

至今为止，鸦魂也想不明白当时香独秀的乌龙是怎么造成的。他们若不是那次阴错阳差地合作，也没有后续一大堆事，只能说有时老天爷就是爱开玩笑。

那会儿鸦魂被他的举止感动到了，看过去的视线也顿了顿，存着质疑。常年要不面对战争要不省下气力逃亡的人，远没有芜园楼主那般惬意，看的血多了，再看满目的天青色，多不容易。

香独秀原地转了转，赞叹道，“地势陡峭，难攻之地也。”他们所处的山洞位于最外边，可见鸦魂初衷是断后。香独秀张开手一看，原本攥着的桃花枝不见了。

再眨眨眼，鸦魂正摇了摇手里的事物，“在这。”他将桃花枝递过去，淡道，“这里是血鸦山。”

“嗯，顾名思义，完全是你们的居所。”香独秀颔首，“守一方天地，或养精蓄锐，或安居乐业。人生百态，首要纵容，无须执着，都是身外之物。”

鸦魂看着他，由衷道：“你这个敌人，在教我怎么更上一层楼再来继续么？”

香独秀恨铁不成钢道：“为何不展望有意义的事？整天喊打喊杀没有一点意思，要是有酒有美人就好了……”风流洒脱的芜园楼主思绪飘远。

鸦魂无语，这人已经忘了外面还有围剿大军了。

低下头一看，那只手把玩着桃花枝，看上去喜欢得紧。他不禁手一扬，袖风扫过，对方本束得一丝不苟的金冠松动，掉了下来。披头散发之下，眉间那点印记竟像仙人似的。

“哎呀。”香独秀开始抱怨这里气候环境不太好。

鸦魂注视着他，鬼使神差道：“你能用桃花枝挽起头发么？”

香独秀转过头，与他莫名其妙地对视了片刻。想了想，似乎别有一番韵味。

十分爱自己的香独秀当然不会拒绝。他勾起唇角，就那样回视着对方，一点一点钩撩起了一半发，束在头顶。鬓侧丝丝缕缕，桃花枝更添风流，而袖上的孔雀也完完全全昭示了他的华贵与优雅。

鸦魂打从生下来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竟有些痴了。香独秀已经坐到一边翘起腿，摆弄着衣摆百无聊赖。忽然，鸦魂从背后拥住了他，没有半点亵渎之心，只有虔诚。

于是，香独秀没有推开，反而关切道：“朋友，你是不是怕冷？”

“嗯。”鸦魂低声道：“你很温暖。”

“香独秀虽没有见人都给抱的习惯，但今日只有你我在山洞里，我又甚觉桃花枝束发的品味不错，应允了你，自然应允了我。”香独秀可是很好说话的。

他们意外的没有太多交谈，而当香独秀再次出去，他又是那个独来独往不听命令的家伙，在听到他坦言残踪没死完还活得好好的时候，他被降职了。

仅仅两次见面，就藏着太多不确定因素，仅仅一个拥抱，他们好像又不只是朋友。

等他们再有瓜葛时，下意识就不想扯上关系。玉蝶遥星问起救太君治的人是谁，香独秀想了半天只想到一副黑压压的身影，记得的也只有那只乌鸦的名字，他当然不说至今仍不知那个男人叫什么。

待到再次纠缠，已经是鸦魂失去兄弟的时候。

薄情馆被毁，两者告别时是生疏得不能再生疏的交谈，然而香独秀还是想起了当年山洞里的一幕。尤其是，半旬后，执着剑站在荒野中的男人，面容肃穆，周遭全是寒意，竟跟过往如出一辙。

“别过来。”察觉到他的靠近，男人冷冷开口。

香独秀如入无人之境，很容易就挨到他的肩头拍了拍，“听说你最近和魔王子在一块，现在莫不是在玩火宅佛狱侵略苦境的游戏？”

“……”男人已从蛾蛹里出来，喉咙滚动了一下，平静道：“我要死了。”

“嗯？”香独秀捊捊发丝，“我知道求影十锋死了，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想要去见他，兄弟情深啊。”

鸦魂失笑，这人又不听人说话了。他仍攥着剑，却也如记忆里那般，胳膊一伸将人揽入怀里。

这回是面对面，等高的香独秀，只好微弯下头将脸伏在他的颈侧，因此感觉到了血管窜动的动静。难免生出好奇，特别在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指腹抚过的时候，听到了压抑的闷哼声。

他似乎觉得还不够，张口就是一咬。清凉的气息，覆在鸦魂本身燥热的条件下，犹如落雷之势。

鸦魂倒吸一口气，手里的剑掉了，砸在他的鞋履上。他想也不想将人压到树下，在那折腾人的嘴唇上狠狠地汲取。后者没想到赶上野兽异化的过程，灼热的交流不能忽视，而升华的温暖更是让他怀念起了那根桃花枝。

话说丢哪去了？

“香独秀。”鸦魂咬他耳垂，听着他细碎的浅吟，叹息道：“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去找你。”

香独秀沉醉在肌肤之亲中，他压根没想过男人与男人也可以有这番后续。鸦魂往下游弋，隔着衣服啃食他，他不由自主抱住这颗毛绒绒的脑袋，新奇道：“早知我也对薄情馆馆主……”

“闭嘴。”香独秀的光荣事迹听得太多了，鸦魂现在完全不想听。他冷笑道：“这个时候你不应该专心么？”

“嗯？唔嗯……”

于是只有热情以及令人回味无穷的吻和冲动诚实的纠缠燃烧天际。

鸦魂会活下来么？这一点没人敢保证，因为他基本必死无疑。

得知集境被分开，香独秀即使还在玩赏苦境，也没有长待下去的想法。苦境大地的一切记忆都让他难忘，龙烟宛、雪非烟、莫汉走廊，还有各种各样的温泉，还有XX小树林。

最后这一项，大概是那天被折腾到半夜，意外的是身体很喜欢，到了今天，他也可以慢悠悠地想像一下那些细节。

比如，那个男人的体格并不差，比如，男人的手臂肌肉烙得他有点疼，比如，彼此的肤色有明显的差距，自己的过于白皙，对方的趋向于小麦色，比如……

“公子，他又来了。”

香独秀打断了快走向限制级的画面。他挥了挥前发，转个圈潇洒一坐，公子无双。他眨着他那双多情的眼，然而谁都知道，他从未动过情。他总是片叶不沾身，总是独善其身，没有人比他更凉薄。

“我并没有想到，他会活下来。”香独秀溜到屏风那一端，褪去衣衫，赤足踏进池里，“按理说一个毫无牵挂的人，是找不到强烈的生念的。能说明什么呢？说明芜园楼主造成的魅力害人……”

他丝毫不介意夸赞自己，扬起手呼着气，还有继续形容下去的准备。

正在此时，池里的水扑通了一下，一只乌鸦打从水面飞过，又扇着双翅急匆匆离开。

香独秀默默盯着荡在其中的一片羽毛，顿时感觉浑身不适。他拿起旁边的小桶一把一把舀着羽毛周围的水流，郁结道：“温泉之大，岂是给飞禽用的，它有多久没泡过澡了，怎么这般乌黑……”

紧接着又是一声“扑通”。身后的动静缓缓移动，温热的呼吸打在了他的耳畔，“你既然这么嫌弃它，不如你为它亲自洗一洗如何？”

“嗯？不行。”香独秀一本正经地拒绝，“我给自己洗还来不及。”

“哈。”香独秀甫转过身，男人的手里就多了一根桃花枝。

香独秀眼睛一亮，目光随之而去，却见男人熟练地将它伸到他的后脑勺，并以此挑起了一半，松松地束在那头。其实是差不多的发型，男人的用黑羽绑了，而香独秀的要更加明艳，还有一朵未开的桃花苞。

香独秀的脑袋被束缚，只好小幅度地晃悠，“鸦魂，这是你的特殊爱好么？”

“至少这一刻独属于我。”鸦魂发现，他已经能正确喊出自己的名字了。

香独秀抚弄着发丝照了照水面，张目一看，确实不赖。他心情很好，“如此娇艳，露珠逗留，不愿离去。虽是新摘，但也暴露了你空手折花的行为，我可舍不得。”

他细细一探，无比心旷神愉。也许还因为一点，这个男人肯亲自送上门来，不再多次于门口徘徊，也算是他的功德。

“莫待无花空折枝。”鸦魂的目光流连在他精致的五官上，上面眉清目秀，也云淡风轻，让他眼里一深。他这话由着心境而生，便有更多的意味。

香独秀静静凝视他半晌，倏地笑了。

这一笑，笑得风神俊秀，笑得温暖和熙，如春风，柔光四射，如绢画，雅俗共赏，如日光，光风霁月。无论那一种，都无比迷人，就此拨动一个人的心弦，并吹散所有暗沉的阴霾。

鸦魂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为这样泰然自若的对方而怔忡。

香独秀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为这样不虚不伪的对方而欣悦。

香独秀缓缓过去，男人很快自动自发抱过他，挑起他的下巴渴望地注视。他啄了那稍显冰凉的唇角一下，接踵而至的便是铺天盖地的回吻和占有。他即将出口的话， 也不好意思地消匿，仿佛这才是芜园该有的无畏无惧——

转眼云烟过桑海，成败当如何？

英雄有泪无人晓，此物最相思。

终究算是物事人非，而还在的人，依旧站在原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