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兔狼冬季活动——元旦24h【03:00】

现代向的一个故事。

[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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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雪孤鸣的这间餐馆开了有三年了，在一个旧巷子里，知道的人都是些老住民，还有以前搞拆迁时跟那些人干过仗的店家和老主顾，后来拆迁半途而废，房屋拆一半搁置在那，没点烟火气，当初那么气势汹汹的，也到底是少来了。

也就千雪的小餐馆一直没搬走，收钱还用的计算器，别人亮出手机二维码，他打哈哈笑了笑，指指光秃秃的前台说我这儿什么都没有，您看还是付现金吧？

千雪人挺好的，二十五岁，好高一个汉子，见谁都笑容满面，没事儿还给门外的流浪猫喂吃的，有人问他，他就说卖不出去的也不能浪费，我吃着会撑，不如和它们一块吃。

结果流浪猫们都喂得白白胖胖，他倒常年这么瘦，面上比起去年冬天黑了一圈，被晒得惨，不打紧，今年冬天他又白了回来，跟闹着玩儿似的。

腊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劝着孩子别去旧巷子，半倒不倒的房屋悬在半空跟闹鬼没什么两样，路灯时好时坏，大半夜怪吓人，就那间餐馆闪着忽明忽暗的灯光，随时还会有酒鬼路过打个酒嗝，把流浪猫都给吓跑了。

别人跨年阖家团圆，千雪一个人过，冷清，就跑过去打开老式冰箱折腾，看看能捣鼓出什么好东西来，这冰箱门开了一缝就死活不动，他得使劲掰开，深呼吸一下，终于整出个四十五度角，长臂伸进去捞出罐可口可乐。

“呦，七巧，你胆子肥啊，不怕我拐卖了你。”满嘴跑火车的千雪作势摆出吓唬的表情，张牙舞爪一会儿，见对方眉毛都不抬眼睛就盯着手机，也自讨没趣了，打开可乐喝了一口。

七巧是街口那户人家的孩子，早年没了爸，后来妈也病了，他有空就会招待一下上门来的七巧娃儿，吃了多少都不要钱，还包外带，免费的那种。

一次大雨滂沱的天，路上坑坑洼洼根本下不去脚，七巧也在家发烧了，左右不知打电话给谁，就想起了这尊菩萨，张嘴刚说了句“饿”，人就披上雨衣穿上雨鞋过来了，到的时候就一落汤鸡，裤脚往下滴着水，做好的粥却被好好护在怀里，热乎乎的。

在那之后七巧总爱唠叨，说你这么喜欢照顾人，怎么就不找个对象呢。

别说找对象了，你看都跨年了，还一个人过呢——千雪也盯着电视，跨年演唱会气氛热烈人山人海，听着别人的欢声笑语，自己心里似乎也暖洋洋的。

刚想再喝一口可乐，忽然七巧亮起手机给他看，微信界面上似曾相识的本地资讯公众号，她几次暗示让他看，他都不感兴趣，不过显然还没打算放弃。

“不要跟我说，反正我不会关注的。”从来不做手机低头党的千雪说。

七巧小声嘟囔，“你也不好奇为什么在这么偏僻的地段里你的店还门庭若市。”

千雪摸摸下巴，“那肯定是和我经营有道有关，如果我没有开店的话应该在工商管理学院读硕士……”

“我不听我不听！”七巧晃晃脑袋明显不信。

千雪叹口气，“生意做得不错就好了，都是老面孔嘛，我也不期待会有新面孔主动帮我带货宣传。”

“呃，真的有一个啊……”

千雪有时候挺信命的，而且他根本没在胡言乱语，事实证明如果不跑出来开小餐馆，他就应该在老哥眼皮底下，乖乖做好继承家业的准备。

刻意蒙上眼睛，还能装作是个瞎子，寸步难行，每天每夜面对着看不见的世界，真的会有种自己就是个瞎子的感觉，虽然这个比喻不太好，可是，寸步难行的生活也是充满希望的。

七巧很快回去了，毕竟她妈还在家，得好好陪着，小餐馆不做夜市，所以也早早关门了，电视开着把跨年演唱会当背景音乐听，千雪清空了一下冰箱里闲置了太久的饮料，又将剩饭剩菜倒了才闲下来，扶着前台歇口气顺便看了眼微信。

方才架不住七巧软磨硬泡扫了那个公众号二维码，几乎在同一个时间，他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上面有不少关于推荐美食的干货文章，其中“那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往往藏着宝物”的专题里，小餐馆的推介一直在榜首，还附带着一些照片——

千雪有点意外，那都是些在胶片底下的美丽镜头，上面浮现着时代与岁月的痕迹，能看到人来和人往，能看到喜怒和哀乐，能看到一个又一个人间，能看到一幕又一幕缩影，这么质朴，又这么真实。

“什么啊，还真的有人自愿帮我带货吗？”这话从嘴里出来连自己都不信，何况别人呢？不知老哥是否也有关注，看到这么多宣传估计以为是自己花钱买的，该要气死了。

千雪想，想完乐呵了几秒，又像刚从土里探出头马上遭遇到暴雨的新芽一样，焉了回去。

小餐馆外面的灯终是熄了，旧巷子没了它也回归到最初的寂寥，天上无星，街上无人，风声悄悄过耳，脚步刚踩在咿呀作响的木梯上，时间跨度就从2019走到了2020。

电话留言里准时出现声音，是一道低沉、仔细听却挺温柔的声音：你好，我是房东，约好的日子已经到了，有合同见证，我将收回房子，明日我将来拜访，祝你新年快乐。

‌千雪停在原地迷茫了片刻，什么都没想，好像成了佛似的，一步一步走回房间。

在一楼之上还有座小阁楼，这种房屋结构已经不多见了，千雪就睡在小阁楼里，那天，他就是和房东面对面坐着，谈着有关小餐馆命运的大事。

房东给了他一个月的时间用来思考人生，包括如何安置以后的生活，如何做好长久的规划，才不至于离开小餐馆就露宿街头，毕竟他还年轻，还完全可以闯一番事业从头来过。

‌千雪起初确实很灰心，从离开那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地方用全副身家开了小餐馆起，小餐馆就是他的全部了，那么他的人生应当包括在这里来来去去、笑过哭过买醉过的所有人的人生，哪怕那些人是惊鸿一瞥，也都是他一键键在计算器上真真切切敲出来的数字。

‌房东是个很温柔的人，比自己要小好几岁，具体小几岁不知道，他应该也是富二代，举手投足贵族气息浓重，虽然一点也不计较店里陈旧的空气，可那副气质是藏不住的。

不止一次，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在一起，都有点尴尬，千雪只知道他叫苍越——连全名都不知道，彼时动物世界正在重播，狼群的生存法则令人震撼，再看看眼前这个人，和狼也有几分相似，蓄势待发的感觉。

‌千雪还是喜欢叫他房东，那样显得彼此的目的直接明了，你要收回房子，我要留住房子。

‌“我可以等你找到合适的住处，不用急。”

‌真的是很好听的声音。苍越——千雪看了一眼动物世界，心想就叫苍狼好了。

‌苍狼来不是空手来的，带了一盒水果，包装精美，让人舍不得吃，只想摆在前台做装饰品。

‌苍狼也不是第一次来，他每次来都很漫不经心，一点都不着急，先喝口水，或者干脆也点份吃的，太晚的时候就要瓶度数不高的酒，安安静静看电视。

‌小餐馆里没有大尺寸的屏幕，每个顾客都需要仰着头看挂在墙上的电视，看久了脖子就会酸，千雪只当他们要锻炼颈椎，从来不主动叫停，毕竟吃着饭看电视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于是他便低头和身边的小女孩聊天，小女孩把玩着手机，老想提醒他什么，他都不专心听。

明明小餐馆就这么点大，他这么大个人，明明是装不住的，这么昏暗的地方，饭菜是香的，他也好似背上是长着翅膀的，有可能会飞到天上去。

‌女孩子不是生面孔了，经常能见到，来的人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都是回头客，千雪就是这样，善待每一个人。

他当然也会过来，过来之前先回头看，每隔一段时间看一次，也许是顾及到房东身份吧，生怕怠慢了，可是其实就这样就够了，他做他的去。

他不玩手机，自然不知道玩手机也是会有相应的乐趣，记录——本身就很讨人喜欢，记录一个瞬间，或者一抹微笑，都能够成就一份记忆。

‌2020年的第一天，是个奇妙的日子，街上早早排起了长龙，都在等心爱的小吃店开张然后拿个新年红包，新年新气象。

不出所料，拐上旧巷子就冷清不少，不过大老远就望见小餐馆的烟囱升起袅袅的烟，再焦躁的人，在这一刻都会变得安心。

‌新年的第一个客人，便是房东。

‌说起来很奇怪，苍越孤鸣喜欢称自己为房东，若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无法去靠近他想见的人。

‌当他与父亲面对面时，父亲打开天窗说亮话，提醒他要把那个不听话的小叔给拉回来，可天知道，他和小叔尚未谋面，这么多年了，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是通过照片，虽然照片占据着钱包和电脑，可是，真正亲眼看见是不同的吧？

不过父亲到底是疏忽大意成什么样才会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名字也没有认真传达给自己的亲弟弟，导致亲弟弟时至今日都不知道自己的亲侄子就近在眼前的呢？

‌“是你吧？我吓一跳，你竟然会愿意替我拉人气，我这破店没必要……其实要不是七巧说，我都没留意，你经常来，应该就是你了，不会是别人。”

‌“啊——？”

‌苍越孤鸣微微迟疑了一会儿，他还没反应过来，不知道问题所指方向在哪里。仿佛做了亏心事，抿起嘴怪心虚的。

也许小叔实在太平易近人了，他把自己也当成是客人，所以一视同仁，默认了眼下所有发生的一切。

陪伴苍越孤鸣的单反有点落后，不过幸好，还是能好好工作，因为实在无法脸对脸拍，他的所有抓拍都只能是侧面或者背影，一同入镜的不是这桌在干杯，就是那桌在狂吃，没有一个人主动去发现旁的，也许谁都发现了，只是谁都不想打岔错过定格的信号。

‌“我房子还没有找到……”千雪决定说句实话，而且并不打算继续追问公众号的事，他发现今天房东有点心不在焉，忍不住补上一句，“但我会继续找，因为突然对我来讲，结业好像也没这么可怕了。”

有人在默默支持自己，是这个新年最重要的收获，千雪非常清楚自己不是喜欢默默无闻的人，却也不是希望过众星拱月的日子，那是怎样呢，二者取中间？

‌“你有新的决定了吗？”苍越孤鸣正在考虑什么时候和他认亲，可是一旦认亲说明就要走出如今两个人的距离，他有私心，他暂时不希望。

父亲一定天天数着日子盼着，然而一段文字是始于一种习惯的，此时此刻他苍越孤鸣的习惯，便是想将眼前的人推介给别人，哪怕微不足道，甚至无人问津，只要他所写，便是他所想，他的眼所及这一切。

‌“我会在别的地方，继续做这个生意。”

‌“嗯……”最不好开口的原因，是因为父亲要收走这个小餐馆的所有权。

‌千雪忽然注视他，“以后你也会来吧？到了那个时候，就不是房东了，是我的朋友了。”

‌“是的。”苍越孤鸣郑重点了点头。

‌“哈。”千雪心情很好，他在想，如果实在不好意思，以后可以在他每一篇文章下，自己悄悄点个赞。

‌“对了，给你。”苍越孤鸣从水果盒旁边拿出一颗巧克力糖，虽然登不上台面，但颜色喜庆、且独此一份。

‌千雪马上接了过来，对他说：“新年快乐。你会让我觉得，我还算是个努力的人。”

‌苍越孤鸣失笑，“你一直是努力的人。”

‌“是吗？”千雪愉快地眨眨眼，拆开糖纸包装说：“那我吃了哦？”

‌苍越孤鸣的笑意更加温暖，“吃吧。”

‌——若不是我一直在记录有关于你的事，你怕永远都不知道，新年和你相比，你要更美好。

‌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