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文/慕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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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驯狮人才会丧生于狮口，一个人的美食是另一个人的毒药。

苗疆三杰认识有多久，对于神蛊温皇的能力就要忌惮多久。毒之一字，能为能解都是他，他能致人于死地，又能让人重获新生。

早前，在他提起鸩时，千雪孤鸣和藏镜人就知道他去过万济医会了，自千雪和他互换药理知识后便不约而同多了种话题，不太懂究竟的藏镜人提炼的均是最基本的问题——

譬如，当他们谈及“见血封喉”，藏镜人就会想起用来涂上箭头的那几个瓶瓶罐罐，与其计较内容，他更关心的是效果好不好，这一点直接影响作战效率。

他会旁听，吸取一些记下来，方便运用在战略上。温皇每回都眼尖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他要么若有所思望着悬天练瀑布，要么猛啜一口茶，又被回甘时的感觉惊到，皱起了眉。

见血封喉原名为剪刀树，自从与温皇结识，另二人总能得见剪刀树的面目，且在温皇的指点下总觉得到哪都有这种树，难不成还是错觉？

藏镜人年年在外，多少会感染风寒，乌头无非是常用之物，因而又会收到温皇的来信，温皇在信中说——

好友，天地有六淫之气，寒邪最恶，纵你练就纯阴武学也还是阳刚之身，专门破你阳病，你可要当心了，乌头使用不当是会死的。

他反正就是这样，一边来关心你，一边又来说个不好的话，他要提起笔写字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每回飞鸽停驻在营帐外伸长脖子叫喊，就会让藏镜人心里一咯噔。

藏镜人曾就被一封信暗算过，信上抹了所谓的什么“扶阳散”，展信即可闻，无色无味吸入鼻子里，那驱出来的就不只是寒邪，不该有的也高涨了起来。

憋得脸通红的藏镜人那会儿跑出去找到个水塘泡了足足半日才缓和过来，这一刀子没剐出皮肉，却实实在在令他心有余悸。

俗话说饮鸩止渴，那便是有过教训也欣然接受，或者上赶着去送上门。他见识过乌头大毒的能为，也明白“见血封喉”有多厉害，可他还是拿揣着一个重要的锦囊。

这是神蛊温皇半年前递给他的，先不说那人是否有预言的功夫，这锦袋里装的一颗颗扁圆种子就颇为亮眼，表面有茸毛，质地坚硬，和青李子差不多大的形状，数下来一共有十来颗。

锦袋是用麻绳封死的，不需要拆开来看里边，但凡路过的能闻到它散发的味道。按理说马钱子的种子怎么可能会有奇香呢，说不定锦袋本身有讲究，一定加了别的，才有远胜于传闻的功效。

一名将军，一个锦囊，单枪匹马是不可能成事的，可也不代表只能无功而返。

军营驻地离这里已经有好几百里，将军无故消失怪不得那名新兵会吓个半死，毕竟不久前藏镜人一直端坐于营帐中，下命令都是亲自现身，从不假手于他人。

他这一趟不是刚出来，而是准备回去，回去的不是自己的军队，反是另一个方向。

那里依山傍水，着实选了个好地段，同是驻军却远不平静，围着篝火闹腾斗酒不亦乐乎，而且神奇的是，不过是隔了九曲十八弯的山谷，就将这场喧闹一并隔绝了，只有走出山谷才别有洞天，和外边简直如同两个世界。

这里是藏镜人即将要拿下的据点，苗疆山头众多，正是因为山头多才各展本事，各立为王，野心不小。

如今土司是分纳的贵族，是由中原派来驻守边疆的官事，他们还有一个目的是游说部份苗疆人招安归降，现下正是有土司混迹在这个山头里，应该是刚到不久，正在举行欢迎仪式。

苗疆王宫虽没有中原王朝规模大，但也是有自身规定。藏镜人说不上是要洒尽热血报效苗疆的勇士，他前几年充其量为的是恢复交趾的荣光，再者为将之人有天生的抱负，能站在战场上同为光荣。

后几年他的心被仇恨蒙蔽了，他不再是交趾大将军的儿子，而是中原人，他还有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兄弟，他的一切更像是笑话，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否定了一切原本既定的事实。

至此命运一文不值，还不如坚持原来的信念，他仍是要站在战场上。

从头到尾千雪和温皇都是旁观角色，不是当事者无法说个所以然，不能说“不”不能劝“放下”，罗碧要做什么，支持便是了。

于是藏镜人还是很感激神蛊温皇的，他长驱直入来到这个地方，深入敌后抹了一名跟随在土司身后的侍者脖子，自己乔装，带来的还有马钱子这剂毒。

占据山头为王，是自立王，没有苗王的允许便不正统，又要准备造反归向中原，那就只能杀。

马钱子也和乌头一样注重剂量和时间，以前未曾认真听的藏镜人肯定不懂中间需间隔多久，又要注意些什么，一个不慎反作用那就得不偿失了。

习惯有了万全准备再出击的他深知冷静和耐心的首要，如果将军比士兵更冲动，那他就带不好自己的兵，纵他在仇恨方面眼里容不得一粒沙，也不会不看局势——既然先打潜伏，就要潜个漂亮。

他或许不知道，就在同一天，神蛊峰上那个人终于下了山。那人一来，那名新兵就松了口气，该烧的银钱烧了个干净，还特地将黑狗血撤了，看他的意思无非是不想将军“徘徊”在门外回不来。

交待的事办得这样好，温皇坐在独属于将军的位置上摇摇羽扇赞赏一叹，说：“我本来要忘记了，如果我忘记也好，好像没有我什么事。”

新兵哪敢点头，连忙道：“先生不会忘记就一定有先生的道理，你熟门熟路，又知道将军的喜好……”

他指的是案上的宣纸和毛笔，笔筒里众多选择，温皇选的却和将军常用的如出一辙，都是三寸狼毫。将军笔劲工整有力，入木三分，他是看过多次了，在他以为温皇也要写出一字时，却是染墨之际作起了画。

他瞪大了眼睛，温皇不以为意道：“这是第一日，罗碧兵法妙如神，却也有不擅长的。”

新兵顿了顿脑子里灵光一闪，不知怎地忽然懂了，于是赶紧退出去，把帐帘掀下。果不其然，烛光摇曳下谁知里边是谁，笔直的背脊和英姿哪样不显凛然气质？

看着帐外风动风起，温皇又将笔搁下，他修长的手指从空白处划过，画中赫然耸现的不是马钱子又是什么？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