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文/慕卿 

[0回]

“你说温仔带走了衣服？”

好不容易下一回山的凤蝶不是专程来营帐的，她之所以驻停大概因着她的义父，谁会想到本该作为代将军的义父正在洗碗。

“代将军”这名号虽是自封，可也比自家主人名正言顺，主人领了个嚼头却溜得比谁都快，这点着实让人不满。

纵使都是带自己长大的长辈，要让凤蝶偏选一个，她想也不想会选义父。

天气寒冷，又在露天的地儿捣鼓，能让手背结出冰霜来，凤蝶刚从市集回来怀里揣有一个新买的药膏，便干脆趁着义父晾干水后递过去，示意擦擦涂涂。

“他拿了衣服还省我事，知道他会待个半旬不回来了。”凤蝶不以为意。

“这不对啊，我就是想到可以赶紧走人才会不计较其他腾出空帮忙的。”千雪冻得真打哆嗦，哈口气心想这遭的什么罪呢，连忙跳个两脚，“而且那个之前找上门帮忙的新兵都对我不理不睬了，他是真担心会被鬼上身嘛！”

“毕竟七日死了。”凤蝶撇撇嘴。

千雪作个“嘘”的手势，“听你的主人瞎说，他的坏点子够多了，你还要学。”

看着义父探头探脑滑稽的模样，凤蝶终于没忍住笑出声，倒真是冬天里的一记暖阳了。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帐，这时不远处的操练场传来整齐的吆喝声，他们不约而同抬头张望跟着激动不已。

将军不在还有副将，以前多次听藏镜人讲过，包括行军途中的难事与险况，包括军力不足时合理有效的分配与指挥，皆是明朗，这绝对不是纸上谈兵者能够办到的，但凡细节、要求与规则无一不擅无一不勇，这才是军人。

听说过这么多次，却还是第一回亲眼目睹，总归要心潮澎湃一次。

“义父不用担心他俩，就我觉得吧，主人有他的意思，他会下山那就一定有着计划，就不知是好是坏了。”凤蝶坐到了高高的芦苇丛上。

千雪则倚着长杆的枝桠，枝桠那头是生得畸形的矮榕，错综复杂的盘根错落有致，怕是地形不好，土壤水份采集不够充足，因此尽横着长，张牙舞爪的枝干跟人似的，和他待一块相偎相依，十分鲜活。

千雪看了一眼，不知怎地就想起苗疆三杰的童年来。

三人的童年全然不同，又因着全然不同才会惺惺相惜，怕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而且所谓宿命就是眼睁睁看着发生还不能阻止的，而且尽管有坏处，也一定全是坏处。

他每每投以的关心都被三言两语化解，想也知道藏仔不想他们为自己担心，关于藏仔和姐仔的事一直以来皆是听得多见得少，这下连见都没得见了。

更别提温仔，没个姑娘管着都能吹牛皮吹上天去，而且他的牛皮都不是普通的，极好极贵，能上天也是情有可原，因此还巴不得有人管着他，还至少能息息影。

天下第一剑、天下第一楼、天下第一毒，这“天下第一”，可不能再多了。

“凤蝶，你既然下来一趟就不用急着回去，神蛊峰上不比缥缈峰有一干手下，可也不代表需要你亲自洗碗吧？”千雪想留她陪陪自己。

凤蝶摇摇头，“没有我，你还指望蛊虫们可以多长一只手么？就神蛊峰那环境，就算飞进一只苍蝇也转眼会被主人拍死，我也不可能为了洗碗就把碗扔下山瀑去。”

“哈，凤蝶你整天跟着温仔也变幽默了啊。”曾几何时刚从死人堆里捡出来的小女娃面无表情经风吹雨打而不动，又病怏怏的，有几回都以为会熬不过当年冬天。

千雪当时急着走，是因为温仔先灭去巫教头领离开，不能让小女娃见着，就那种场面来说肯定会造成误会，孰能料到其实在温仔造访之前巫教上下已经葬身于三途蛊中，而凤蝶体内栖息的正是三途蛊本体，若不是之后丢给温仔养了，还真的指望不上会活过来。

害世之蛊，亦是救世良药。

时光荏苒，朝夕不分，闭着眼一边舀水往颈窝上洒一边回忆的神蛊温皇叹了一口气。过去的事他不太记得，只有犹豫不前的人才会惦记着过去，而他没必要。

对蛊的精进，对剑术的研究，以及对即将开始的局势的预估，都是他为了能更好地应对不知名的将来所展开的准备。

善恶从来是人定，也只有人才会胡乱定，而他根本用不着任何人的指点，他的兴致与理想哪样高些，至今仍是个谜。

“温皇。”

“神蛊温皇！”

藏镜人的不善太过明显，温皇望向了他。

出神能出这么久，你若要认为他喜爱这温泉也不无道理，不过……藏镜人可不是来观摩他如何洗澡的。

远处风声不止，有人在窥视而且已经过了很久，总得解决，择日不如撞日，他就想挑此时此刻下手。

“月光如水水如天，一同来洗个干净再说罢。”温皇随手轻轻拂拍水面，掀起几串水花。

藏镜人也就脱了外衫而已，没有繁复的衣甲真的好整多了，也是因为没有衣甲而感到不习惯。

他没有这方面的困扰，习惯了雷厉风行，同样的时间里他能将所有弄妥，士兵们的速度却不及他，还在慌忙继续，有时他会恨铁不成刚嗤一声，就如现在。

对于优哉游哉的温皇，他总会失去耐心，一者说过百遍千遍不是来玩的，二者就算是洗澡也用不着慢条斯理东抹抹西蹭蹭，又不是搓面团，这下他总算明了为什么每逢对方不见就会消失个很久才回来，凤蝶只说去洗澡，可永远没说会洗这么长时间。

“我不洗，你再不快点随便你。”藏镜人本就没有要泡温泉的意思，现在更加失了兴趣。

他重新拎起外衫抖落一下灰尘披在肩上，弯腰时眼角余光瞥见了旁边搁着的两串铃铛，由于其中一串一直跟锦囊相系，他不太乐意地一并拾起，且加重力道，看这情况无非是想使使性子，如若“一不小心”坏了，那就只能坏了。

“好友。”

声音离得很近，藏镜人一怔直接将念头打消，想回过身来，但他无法做出这一举动……微凉的碰触碰在他的背脊，游戈的指尖如一尾滑溜的鱼儿，顺其自然无忧无虑地走，带来水珠与温度，让人打了个寒噤。

搁浅在岸上的一条长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就在他的身侧，此时该还是不着寸缕的，微微靠向他，亲昵地用胳膊缠住他的脖子，仿佛在阐述多年来友情到底达到何种境界。

不远处风声鹤唳，伺机却不再动，说明这人接过了棋子，在他耳边小声地呢喃，想要续下这盘棋局，“我从来没有说过，你可以放心把后背交给我啊，罗碧。”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