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却有馀薰在绣囊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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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你。”将手中包装简单却不失诚意的事物拿出来，羽人非獍撇过头去，不正视着，又不时忍不住望一眼。

燕归人拆开，呆怔半晌，失笑出声，“多谢。”

[0回]

从长生殿出来后，燕归人和羽人就暂别了。羽人有自己的事，燕归人不拦他，只是在一同回平水窟时，多说了一句自己的绣囊不见了。

绣囊是西风所赠，当时西风在市集买是买下了，后来才如实交待并不擅长刺绣。燕归人听了毫不在意，直接将绣囊揣进怀里，说：“无妨，有它即可。”

羽人闻罢，还感慨了一句——可知遗令非前事，却有馀薰在绣囊。

可能遗失在半途，罢，好做一个念想。西风曾对燕归人说过，要永远记住逝去之人，他不仅有做到，还希望睹物思人。而当绣囊不在，他除了遗憾外，唯有多思念重要的人。

殊不知，随口之言，竟被羽人记住了。

他们再次相见正临紫曜王朝建立，哪怕禁武令在旁，还是大摇大摆地怀揣着武器。坐在酒棚里，酒也忘了喝了，把玩着绣囊的燕归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羽人还如昨日那般，过问了一下最近好不好，有无遇上谁，得知你我平安，便安静了下来。他的一袭白衣清涟，长袖宽阔，刮拂着凳子，手中则慢条斯理啜着小瓷杯，偷来浮生半日闲。

燕归人忽道：“你往何处寻的？”

羽人即答，“无意中瞧见而已。”

“嗯。”过程多复杂，也会被简要说明，燕归人只得靠想像来猜测。羽人从来都是干做事不多言的性格，且你加以拦阻起不到任何作用，他决定了一件事，最终的结果只有完成与不完成。

“燕归人。”羽人迟疑道：“听说和你同行的还有一人。”

燕归人支起下颌看着他，“怎么不先说你是如何找着我的呢？”

“巧合吧。”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不期而遇很容易，刚好他们俩相当有默契。

“是个姑娘。”燕归人干脆道出。

“若能够让你就此迎接新生活，我支持你……”

“羽人。”

“嗯？”

其实羽人还有话没说完，可燕归人已经掐掉了他的思绪，“陪我去走走吧。”

“好。”

每个地方都不安份，内忧持续，外患一波接一波，所有落脚点都透着丝丝萧瑟。羽人没有带上二胡，浑身也罩上了那股子凄凉，看之动容，闻之更是心有余悸。

不过燕归人早就习惯了，见过这人酒后的一幕，知晓就是个面冷心热之人，而要想再了解透彻，与之打一场就好。无论哪一点，他们之间都试过，如若放在佛门，这不单单是尘缘，还是功德。

羽人微微侧身，淡看他的身姿。饶是不再参与战事，披风还如刀戟戡魔时期鲜艳，自己也控制不住跟着热血沸腾。

武者不会祈祷天下动乱，同时也愿意为了天下太平尽一份力。羽人有明确的目标，那就是能帮则帮，不辜负挚友们的期待，燕归人则不同，随遇而安，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样的人，潇洒大过于一切，令人羡慕。南辕北辙，你所拥有的，我所不具备。走前两步，前方走着的男人停下了。羽人连忙刹住脚步，可还是算错了一回，撞了上去。

摸着发疼的鼻梁骨，他道：“怎么了？”

燕归人没说话。

羽人探头一看，原来有一排长长的迎亲队伍经过，火红色的轿子喜庆非常，此时此刻才燃起鞭炮，由单独一人拎着，锣鼓声声接踵而至。他们这一停，恰恰让出了路，得以窥探一下寻常人家的喜怒哀乐。

燕归人笑道：“如此场面，看不够的。”

“嗯。”羽人想到鬼梁兵府中的那幕，颇有同感，“悲剧时时有，喜剧便更需要祝福。”

“这是喜剧么？”燕归人回过头看他。

羽人奇道：“不然是什么？”

“合卺，白头之约，更如一首曲子。”燕归人顿了顿，“你抱着二胡，上门去赴个雅兴，他们还会给你回礼。”

羽人意味深长地凝视他，“你很懂。”

“看得多了。”燕归人目送队伍远去，不知怎地心情变得很好。

羽人忍不住道：“二胡出不了美曲。”

燕归人重新起步，“悲而不哀，声音柔软，最接近人声。”

羽人踩着他的影子，指出他的瑕疵，“你一个音痴，还是别掺合了。”

燕归人挑挑眉，“你觉得不对？”

“对。”倒不如说，燕归人一针见血，将胡琴热爱低诉情衷的通感一一阐述得明白。

“哈。”胳膊一伸，揽住这人肩膀，燕归人由衷道：“好久没见了，你想去哪里？”

羽人皱眉，没有推开他，“我也该走了。”

燕归人颔首，“所以，我在问你。”

羽人无语道：“我说我该走了，不是让你陪我走。”

燕归人握着下巴道：“你常去找愁落暗尘饮酒。”

“嗯。”羽人不否认，“那又如何？”

“是不是该轮到我了？”燕归人迫切想得到好友的肯定。

羽人沉默半晌，叹了口气。才踏离酒棚，现在又提起酒，是不是没有酒就不行了。他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酒坛，摇了几摇。

才如手掌般大小，形状可爱，叫人不忍心揭开盖子。燕归人新奇地左看右看，“里面装的难不成是露水？才这么点，塞牙缝都不够。”

羽人睨他，“西域商人的货品，我挑了一件，据说饮之可保三日不食不睡，精力旺盛。”

燕归人大笑，“你怕是买了假酒，譬如春宵时刻供来一用的‘良方’。”

羽人知晓他是什么意思，一阵尴尬，“你在说什么，我就算有意，要来也无用。”

燕归人接来细细一瞧，觉得新鲜，“那么，是世外之物了？”

“自然是。”羽人还有点气恼，语气不太温和。

燕归人仔细想了想，决定道：“去落下孤灯看看，顺带小憩，你那还有备用的杯子么？”

“有。”羽人很久未曾回去过，步伐不免加快。

见他比自己还积极，燕归人也开心。

之前散闷消愁，只有跟羽人方能尽兴，大概“饱邀故友”这一词早消匿在岁月中，而他也没有羽人人缘好，转眼还是孤家寡人。话又说回来，风飞沙最近忙着跟他认亲戚呢。

羽人远在几丈开外，衣袂纷飞，颇有仙意。他若站在雪中，就得与雪同化，融在其中，只有发带间的绿意点了几点，透着即将春来万物苏醒的美意。

漆黑色的靴子踩着地面，羽人怀念起迷谷数日，慷慨洒脱的燕归人，十分生动，因而使得他将其一点点小毛病忽视了。

孤亭沾染了人的气息，灯笼曳得颇有风姿。

燕归人单腿抬起，单腿摆动，等待取杯的羽人归来。后者多拿了一壶酒，怕燕归人贪杯，既然如此，那放开了喝，还更符合江湖人的心性。徘徊片刻，他又提起二胡。

乍一入内，衣摆上全是雪水，冰冰凉。燕归人过来弯下腰给他拂了拂，接了满手的湿意，雪花就化在他的手心，钻着指缝而过。完事后重新站直，酒香已经飘至鼻尖，嗅了嗅，未饮先醉。

小巧的西域酒坛就跟耍把戏似的，骨碌碌滚动，很有趣。燕归人伸过手就要拿，羽人先一步举高，淡道：“我教你正确的喝法。”

“还有过程么？”燕归人大为吃惊，“西域人都这样讲究？”

“不知，你亦不知。”也不是什么好法子，羽人小心翼翼倒出一滴两滴，兑上新酒，如是入喉，烈意更要浓郁，像刀刃划过舌头，咂了又咂，还不满足。

燕归人尝出了非同一般的美妙滋味，赞道：“可以，很好。”

羽人轻展眉头，紧抿的唇隙有了润泽，微微启，绽出了浅笑。

他着实是喜爱当下，好似忘却所有，专心享受，你一杯我一杯，斟到天明，仍不罢休。再抬起眼睑，发觉燕归人始终欣喜地瞧着他，俊朗的五官镶刻着棱角，双目炯炯，又深邃得好比曜石。

“你有话要说？”羽人扣了扣二胡的琴杆。

燕归人叹道：“你笑了，我在怀疑是不是做了梦。”

“是梦也无妨。”羽人不介意，“但醉一场。”

燕归人借着喝酒的功夫模模糊糊呢喃道：“再笑一个……？”

“嗯？”羽人已经在调弦，酒液含在口中，跃跃欲试。

他先拨了一个音，音声突兀，压盖下部分焦躁，也安抚了另一人的若有所思。胡琴声声声慢，打在彼此耳边，再搭配月色，还有什么可嫌？

“没什么。”燕归人柔声一笑，再次一饮而尽。

羽人就靠在他的背上拉奏《羽獍弦歌》，真如之前所言，凄哀惆怅。这一天的时间，可谓经历了种种，人间大喜都遇见了，大悲或就发生在下一刻。但，真的是悲么？

恍惚间，燕归人转过身，一把拥住了他。

羽人低声问，“醉了？”

“绣囊。”燕归人从容道：“经由你手，它就有更多的意义，西风也在看着我，我不敢胡说。”

羽人默然，“我没有找很久。”

燕归人拍他的肩，“我不是指这个。”

“那指的什么？”

“羽人非獍，别糊弄人。”燕归人怒极反笑，“你就是这种脾性，怕招惹到无辜的人，站得远才放松。然而我并不属于那些范畴。”

羽人停下拉弦的动作。

燕归人倒也大方，揽住他的脖子这就干了一杯，小声道：“你继续，我不打扰你。”

羽人腾出一只手，覆上他逗留在自己腹间的，身体微微向后挪动，气定神闲道：“抱吧，醉生梦死，醒后殊途。”

燕归人不赞同他这一说法，“我的视野中堪比盘旋了五里雾，你的存在却清晰。”

“嗯。”羽人反问，“你向我保证，也仅仅是保证，起不了作用。”

“不和你说了。”燕归人意识到，自己有说不过他的一天。

不过，羽人还是乖巧听了话一动也不动。背后拥住他的男人逐渐起了朦胧睡意，呼吸沉重，最后磕在他的身上。

羽人一叹，终于相信那酒的真实性确实不高。将二胡轻轻地搁置在角落，羽人将燕归人掉落在庭外的披风拾起，一并盖住两人，而他，继续让酒意一点一点流入血液。

睡梦中，燕归人面色灰暗，唯一相同的是，永远没有失去和善，气势与气场皆令人安心。如今羽人已正面端详着他，他非但没有松开抱过来的手，还自然而然地将脑袋埋在羽人的胸前，仿佛要听着心跳声才能入眠。

羽人摇头。他竟然也站在了这一方，由他亲自来安抚别人。就像是承载了众多的记忆，得之不易，失之可惜，因而哪怕步骤再怎么不对，感觉也尚可。

燕归人嘴上不说，还是很寂寞吧？他就连想找个酒友，翻来覆去能找的只有自己。

如是思忖，燕归人似心有所感，缓缓将嘴唇凑到他的脸侧。微热的触感，让羽人摇晃了几下，尔后想也不想回抱了过去。两人如同架起了下半生的连系，互相鼓舞，互寄青睐。

燕归人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转醒浑身舒爽。他想伸展胳膊发发懒，却觉手臂酸麻，低下头，羽人趴在他怀中睡得正香。彼时雪势渐小，偶尔透出几点日光，煦暖明媚。

再看那坛西域酒，见底了。

燕归人正欲拂开遮住羽人眼前的发丝，却因对方睁开眼而没得手。羽人偏过头观视他，揶揄道：“睡得可好？”

“好。”好到不舍就此放开他。

羽人脱口而出，“两鬓萧萧。”

燕归人不解，“什么？”

“没什么。”

难得舒适惬意，乐不思蜀，羽人什么都不计较，什么都暂时抛之脑外，面容平和，与之相拥。

（完）

羽人那话的意思全句是——人生须行乐，君知否？容易两鬓萧萧。

他会去找绣囊，完全是他对故友的关切，又不希望燕归人伤心。燕归人没去找，只因为燕归人知道这或算是冥冥之中的安排。西风对他的影响，是教会了各种豁达的心境，拿得起，放得下，得知如何活是好，坦然平静。

因此，当羽人拿着绣囊找上他，他明了这是命定。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可他也认定了一些东西，毕竟他就算是这样的人，看似简单，实则聪明。

而羽人，也没有想这么多。他或许只有到喝酒时听到燕归人的话，才真正反应过来，然后开始装傻。

羽人比起最初也改变了，沉稳内敛，他亦不会挥别本身的诚挚。越是明白燕归人的意思，他反倒越是放下心。燕归人不会带给他麻烦，还提供了免费抱枕（作者视角），所以结局恰是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