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百年不知苦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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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远看到城镇上灯火通明，男女老少以各种随意的姿势蹲着，手肘撑在大腿上摆弄着孔明灯。

是谁说给它们写上愿望就能实现？羽人非獍弯下腰拾起眼熟的这盏，顿时如接着了烫手山芋，无语尴尬。

上面写着——请收回羽人非獍那盏。

[0回]

有人放飞它们，有人小心翼翼放置在河岸，令其随波逐流。起初，羽人没有要参与的准备。

大街上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着实不是凑热闹的时候。几个眼熟的翘辫小儿蹦蹦跳跳，手里攥着个冰糖葫芦，经过羽人时兴冲冲的，奔跑中带动风声，荡起他的下摆流苏，热情摇曳。

他走了一会神。他听见远处交头接耳之声声声入耳，近处夜色阑珊，月光倒悬于湖面，头顶云朵还剩几缕。

直直穿透空气的，不仅有欢笑，还有感慨，投射在他的墨发上，生生绕了一圈，再折回，便是汹涌记忆铺天盖地而来。

曾几何时，巷口多坐了个大人。

那人不是要捣鼓着讲课论德，而是和一直傻傻看着他的小孩面面相觑。

他们之间的相同之处，怕都是执握着冰糖葫芦，那人还狡猾地多了一颗，朱红色的表体洒着糖分，恰恰融化了那张脸的威严，添了平易近人。

彼时羽人非獍因着一串六翼风铃与年轻时救助过的老者再遇。

老者希望他能相助看一看糖葫芦摊，自己去放个孔明灯。羽人非獍还是那副模样，沉着冷静，清清冷冷，老者却眉眼高低，鱼尾纹更深了。

羽人还是在十几年前见过对方，真可谓是光阴似箭。他脱逃罪恶坑几十年才迎来燕归人出走祗牙国，可想而知，他的辈分远远在上。

多出来的那个也并不是别人，正是燕归人。燕归人不会心血来潮听那些年龄之差，他为的只有发生在其中的故事。

羽人认为是小事，倾过身赠予孩子们一人一串，并以自己的碎钱垫上空缺。

老者扶着腰颤颤巍巍，一本正经拿起毛笔手写。他枯萎的一张脸散发着奇异的色彩，舌尖沾水，湿了廉价毛毫，这就一挥而就。

羽人大概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身体动作有点僵硬。他闲来无事按照意愿摆放着冰糖葫芦的位置，这边将背抵在墙上，陷入回忆。

燕归人坐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对着竹管咬下一颗，圆圆的事物塞入他的嘴角，吮个几下，削薄的唇便染成了浓郁的人情冷暖。

羽人看着，有感而发，“他的妻，亡于一场江湖寻仇。”

燕归人恍然，“你在事故中救了他。”

“他当时是很想死的，妻友全逝，独独留下他。”羽人说话声音很小，暖融融的语气渗透感伤与追悼。

燕归人的注意力先被他生动的神态吸引。很奇怪的，你明明没有亲眼目睹，却能发出感叹。你明明仅是因为对方深沉的眼瞳微微一颤，就好像什么都知道了。

羽人非獍就是这样的人，能带来一年四季，哪怕你不需要。

燕归人温声道，“你善于救人，不擅于开导人。”

“我一个外人，怎么开导都是有限。”羽人轻声道，“我告诉他，是不是要继续活着，取决于他的坚持。”

“他没寻死。”不然六翼风铃就成了陪葬品。

“自然。”

“铃铃铃——”清脆的声音，正是来自木架上用细线挂着的六翼风铃。每一节可爱的羽翼都不算是特别丰满，还有成长的空间，还能续写很多结局。

那个老者已经回来了。

他微驼着背，愁思消散，布满褶皱的一张脸点亮了惬意和开心，嘴角牵着浅笑。他的手里仍攥着毛笔，看那削工不算差，应该说相当不错，怕是削艺一绝，怕是工具独特。

羽人和燕归人心照不宣，没再说话。

燕归人的到来，只是陪伴他。羽人的到来，只是为了履行承诺。唯一无忧无虑的是一群小孩子，全然不知年月刻画了什么，说到底，属于他们的宣纸才刚刚铺上，尚待撰写。

时隔多年，羽人不太记得老者所写的内容，燕归人却记得牢。

燕归人不在身侧，偶尔，他们也需要打散了去体验生活。

盛大的庙会在进行着求签仪式，好签被死死收在怀里，坏签被扔在脚下，堆得老高。在此之前，燕归人提议，让羽人去求个姻缘签，这让羽人疑惑不解。

而今，有路人擦肩而过，递到他手里的正是一枚解签。读之不难理解，无非就是达不成内心里那份念想，不被接受承认。毕竟，摊开一看，所描述的便是毫无根据的猜测——

百年不知苦，佳音无归期。

羽人没有再将它扔了，而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羽人。”

他等了等，等了半天耳畔响起一道熟得不能再熟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地低沉好听，像是成了形的磁石，争先恐后敲打着五脏六腑，引起共鸣。

羽人难得的表达了欢喜，贪婪地倾听。瞬间万物复苏却静寂，唯一清晰的景色近在咫尺。他的眉头悄然解开，“燕归人，你收获到了什么？”

“吃了糖葫芦。”燕归人盯着他的后脑勺，伸出手扶住他的手肘。不知怎地，眼前的男人晃动着身形，第一眼以为看错，第二眼果真是看错。

羽人莫名其妙地旋过身，燕归人悻悻松开手。

垂眸一看，一张素纸条，解好的签，落入凡尘。燕归人挑了挑眉，若有所思道，“写入孔明灯，才能实现。”

羽人皱眉，“这是别人的，不小心捡到罢了。”

“是福是祸都是定数，你看到了它，就有一定意义。”燕归人虽然不信鬼神，但也宁信其有。他托着下巴，眼角余光瞄了瞄几个行人，看那番轻松姿态，确实没有受到任何困扰。

“我想起那个老者。”羽人心有所感，叹道，“不知他过得如何了。”

“按下这份心情，抱着祝福，可以走更远。”燕归人忽然不知打哪变出一支毛笔，“写罢，我支持你。”

“问题是……”写什么呢？

姻缘、前途、将来，好像都不在考虑之列，那么，更省去了没必要的麻烦。

羽人饮毫思索，还有一丝抓狂味道。燕归人看得真切，失笑出声。他扫了扫衣摆上沾着的灰尘，垂下眼欢送地面上排着队游行的蚂蚁们。

羽人非獍的阅历，比他丰富多彩。

年龄差分明，多出来的好多年不是空穴来风。羽人的一点一滴改变，全是浴血沐风的经过，犹新的是一张张善良的面孔，犹存的是一颗纯粹的初心。

深懂礼数的燕归人，今天心绪尤其翻腾，也许是因为，他又在庙口尝上了冰糖葫芦，也许是因为，羽人手里的签，与老者所写过的一模一样。

奇了。

怪了。

燕归人变得安静。

羽人的呼吸声轻微平稳，却没能逃出他的观察力。紧绷的神经末梢在两人交织的连系里措手不及，即使按住它不让它挣扎，还是使得一颗心突然漏跳一格，好似要跳出胸腔。

忽听羽人迟疑道，“要不然，意思意思就成了。”

燕归人笑道，“有何不可？你想着什么，就写什么。”

“嗯……”羽人也终于乐在其中，赶一趟潮流。他想了想，伸舌为笔毫汲水，这便一边书一边回味，“南风过境，雨燕同归。”

光是听进去，燕归人就怔忡了，更何况，还要一个字一个字拆开体会其中含义。

羽人没想到的是，燕归人也放了灯，只是这灯，更像河灯，来到他的脚边。他抽出缀在里边的纸条，转了三圈这才在桥上找着对方。

离得远时，如芒在背。那道目光如炬，如墨，深如潭水亮如星，仿佛积攒了很多话，可又憋不出任何意思。羽人在靠近之时脚步减缓，道出迷茫，“要我写，又要收回。”

“我只是担心它会是个悲剧。”燕归人说话模糊不清，似乎在上面覆了一层纱。他微有激动，古怪认知就像是冲破闸门的水流，恰是勘不破的要点。

羽人不是瞎子，多少看出他的异样，关切道，“从方才开始你就心事重重，到底遇上了什么？”

燕归人看着他，无奈地笑，“小事，不必挂心。”

“嗯。”羽人也不计较了。他将纸条放入怀中，拍了拍，服服帖帖。

燕归人惊奇地瞧着，“你可以直接撕了。”

羽人横他一眼，“心愿成不成无关紧要，只要你我安然无恙。你就在我身边，我日夜顾看，还需怅然若失么？”

他说得斩钉截铁，略带笑意，燕归人哑然，半晌后也跟着笑叹。

“是我多想。”燕归人将笔直站着的男人拦腰一抱，呢喃叹息。

羽人的头顶直冒问号，当做在安慰小孩子，不时拍他的背脊，“所以我能不能知道你想的是哪些？”

“不用了。”反正都拿不上台面。

羽人不理，“被蒙在鼓里的感受并不好。”

月色更深，人烟寥寥无几，却绽放开了绚烂的烟火。

羽人的一袭白衣露水渐重，微微凉，微微潮湿。相对的，他更依赖起对方的体温，一时半会舍不得离去，说不清的温暖席卷而来，让他主动地抬起胳膊相迎，慵懒吐息。

燕归人安慰地揉他发，尔后大手停在那不再离去，指尖拈玩着松软的触感，心中一动。

燕归人喃喃自语道，“或许，他已经实现了。”

“它？”

你说的，和我说的，是一个意思么？

（完）

意识流。老者是一个npc，就是虚幻的存在，本体究竟是归归还是羽人，自由心证。

那支毛笔，究竟是不是用刀削的，又究竟是不是天泣，也自由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