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人情就算薄到透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 

他跑在前方慌不择路。

迷离暗途，荆棘横生，竟分不出哪里是头哪里是尾。展开羽翼，还没完全舒尽灿白，就被压制下了寂夜的露芒，叶枝缠结，将他的一缕缕墨发勾了又勾，勾成错综复杂的模样。

“羽人非獍——”

[2回]

一道道声音，是好是坏，是怨是怒，看不分明。清晰的是一双双手，自沼泽那端而来，纷纷打起了招呼。

他驻足出上了神，后知后觉仙山的好友们远没有这般闲情雅致，要观一观他的狼藉之态，那么，更像是曾经迷茫途中葬在刀下的孤魂野鬼，如今争先恐后想来拖他进入是非之池。

再定了定神，仿佛没有回头路，周遭一片灰暗。

羽人深深喘了口气，心脏停在喉咙当中，上不去，下不来，紧窜的筋脉簌簌跳着，一抖又一抖，将他五感内的痛楚全挑曳而出，疼得他闷哼，单腿屈起，膝盖狠狠砸向地面。

接着，他转醒了。瞪着双眼，满头大汗，浓黑如雾的眸子镶嵌着看不清楚的噩梦，苍白的唇晃颤着，每一下都令人沭目惊心。

鼻尖传来草烟味道，羽人一怔，以为是慕少艾，后又觉得不对，只因他闻到老不正经的叨叨声，少顷又愣然，好似是清丽的铃铃笑声、娇艳的面容、可爱天真的关切……

他闭上眼，又睁开。

“你醒了。”

身边坐着个男人，男人的披风潇洒铺着，跷着腿侧目，低下的眉眼透着正直与焦切。那副俊朗的五官，早渗透了沧桑与岁月，变得愈加深沉了起来。然而并不是看不懂，毕竟，别人也成长了。

望着曳至跟前拂扫鼻尖黑白相间的发丝，羽人腾出手拈了拈，眼底慢慢清晰了。好似突兀穿入了日光，占据叶缝角落，细细碎碎，强硬撑开了阻碍和阴暗，见着了直冲云宵的青天。

“燕归人，是你救了我。”羽人到现在还有些浑浑噩噩。

燕归人看向他，“吓我一跳，以为你死了。”

羽人坐起身，“我是天煞孤星，死不了。”

燕归人给他垫了个草团，“有这么说自己的么？”

羽人没说话。他抿了抿嘴，发现口干舌燥。观望四周，不是平水窟，他疑惑道：“你怎么出来了？”

“我出来逛逛。”燕归人可无辜了。

羽人轻叹，“有人救了我一命，我赠与他《六翼刀谱》。”

“因此我只是顺路捡了你，那间木屋刚好没人。”甫一见对方着实让燕归人惊住，多久没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模样，哪里还有昔日的意气风发，一口气尚乱着，拳头却攥得死紧，求生意识十分强烈。

方抱起他，重了一重，差点压垮燕归人的臂弯，这股念想迅速传递到他这边，为之一颤，深深动容。

羽人沉默半晌，忽道：“西风，还好么？”

“还好。”哪怕已经逝去了，重要的人还是重要的。

羽人捣鼓着要离开，燕归人按住他，“伤还没好，安心待着。”

羽人顿住，“我不想叨扰你。”

“反正现在没事做。”

羽人这怕麻烦别人的性格还是没变。日暮时分，万籁俱寂，随便找的山洞却湿气重重，润得衣摆也水汽淋淋。燕归人费了好一会儿点燃火折子，不过还是起了灭灭了起，颇为可怜。

他倚到洞壁一角，盘腿而坐。

羽人就在对面，闭目假寐，纯粹的围襟摊落在边上，浸入一处水洼，拎出不少晶莹的水珠。托此环境所赐，他本来还没愈合的伤口受到感染，皮肤渗透着不太舒适的气息，颤了几颤。

他哆嗦着，睁开一只眼，“把它给我。”

燕归人将火折子和打火石递过去，见羽人提运内力意欲将其烘干，连忙要了回来自己动手，“别浪费你的体力。”

羽人空出的内力全泄了，挑起眉毛道：“干脆让我完成没什么不好。”

现在火光已经大盛，四周慢慢回暖，水雾蒸发了不少。橘红色闪烁的那端，羽人微阖起眼，轻松呼吸着，紧绷的肩膀松了松。燕归人看了失笑，“好了。”

“嗯。”羽人不再多言，悉悉索索脱起了衣衫。

一直罩着不是办法，汗水浓重，粘得身体不甚舒服。他在对方深沉的目光下停了停，尔后不再犹豫。他们曾共浴过一次，彼此不着寸缕，兴头正浓时还就此举杯对酌，印象深刻。

说起来，还是迷谷时候，比试比得酣畅淋漓，连静下心来也要试一试心神的深度，可谓培养出非同寻常的默契，几面之缘，成就一日知己。

延至今日，就不再是知己这么简单了。

羽人的身体肌理分明，仅着一件内衫，露出的腿结实修长，挽起的袖无法遮掩上面滚动着的筋脉，没再梳理的发丝一缕缕齐着腰后，简朴低调，却让人移不开视线。

燕归人充当起了热心的晾衣官，两条胳膊架起那袭白衣，翻来覆去，誓要照顾每一个边角。这并不是多昂贵的丝绸锦缎，手感却很好。燕归人没有摸别人衣服的习惯，当是在照顾一个病患。

为了方便整理，他坐到羽人身旁。

羽人正接了他的活埋头戳弄火势，向前倾的动作将侧脸也挡住了。燕归人默默盯着，条件反射将那些顽皮的发丝捏捻至对方耳后，白净的耳根影影绰绰，看上去十分清爽。

羽人疑惑地瞧着他。

燕归人尴尬地咳嗽道：“顺手，顺手。”

羽人像想起了什么，蹙眉道：“退隐要退得干脆。”

燕归人知道他在怪自己多管闲事，无奈道：“听到你有事，我不会坐视不管。就算今天没救你，今后我也会出来打听你的消息，直到看见你安然无恙。”

羽人不解，“我不弱。”

“哈。”燕归人笑他耿直，“我相信，换成是我，你也会这样做。”

羽人被说到了点，不甘心地轻哼，“你又把我的话曲解了。”

“我之后便会乖乖退隐。”燕归人还是很好说话的。

羽人这才颔首，算是应允了他的坚持。

都是半斤八两的人，随便想想就能窥之一二，羽人自己心里有数，也不以理据争。按他这副样子，不管扔在哪里都不太安全，与其待个陌生人，还不如熟人来个自在。

最近的江湖，照样波澜起伏，引人唏嘘。武者就算有一腔抱负，也有暂时的倦怠，想找个平和的地方好好休息休息。他将染了火星的木棍放在手边，额前汗珠潺潺过境，落至唇角，徘徊几下才滴落。

燕归人目送它的下坠轨迹，在倒映的风景里发现了那些与之相似的心境。

“冷么？”他拿起披风顺了顺，将灰尘拍走，又抚平褶皱，这才拉起盖在羽人肩上。片刻，又觉得不够，披风起不了什么作用，于是准备着褪自己的外衫。

羽人上下打量他一眼，淡道：“不用，我不希望第二天醒来还得照顾你。”

“我没这么脆弱。”燕归人放柔了神情，乖乖听话仅解了棉裘，一一为其系上，这样一看，也像是从祇牙国来的，有几分落魄贵公子的味道。

羽人没好气道：“别笑了。”

燕归人嘴角上扬，“你的眉头越拧越深，让我觉得我在欺负你。”

“我只是有了自觉，再能说会道也对你没用。

燕归人握着下巴深思，“我倒想体验一下，被你责骂的感觉。”

羽人斜睨他，“你有受虐爱好？”

燕归人大笑，爽朗温和，全是惬意。

和羽人在一起就是这种感觉，越是相处越明了对方的沉默寡言只是表面，外冷内热得很，有说不完的小心思，有时还喜欢一本正经开玩笑。

另外，该严肃时还会严肃，面对友人，他从不吝啬自己的真挚。大部份人说这天下世态炎凉，情比纸薄。可人心人情就算薄到透，也会有道义和情义滴水不漏。

燕归人相当明白，一载又一载，愈加沉沉甸甸。

棉底披裘很暖和，羽人不客气地拉了拉，深闻一口，独属于对方的阳刚之气扑面而来，安心可靠。他的脑海渐渐疏淡了寂寥，剧烈跳动的心渐渐和缓，面部神情也渐渐坦然如斯。

而燕归人手中的白衣，亮起了几点翠绿，不再是惨落废墟那般冷清，而是透出了生机勃勃的美意。如果肉眼能见，那头大概牵出了一根红线，绕来绕去绕上山洞顶部，再沿着墙根到达火光中心，激动地焚烧自身。

“燕归人……”亲眼目睹了此等盛景，羽人有感而发，“时间过去了，抛却生死，在我出了事的刹那，第一时间想起的是你。”

燕归人仔仔细细端详着他，笑道：“然后我就顺其自然带你回家。”

“回家？”羽人的心一颤，这种形容分外遥远，隔在远山那头，隔了好多春秋。

“嗯？”燕归人没考虑那么多，径自思索道：“难道我说错了？”

“……没有。”羽人慢条斯理挪到后面。

燕归人以为他起了困意，便不再打扰。

他正对白衣的手感爱不释手，明明已经干得透彻，指尖还穿在衣带上游弋。探头往外看去能见着倒挂苍穹的一钩弯月，垂眸观望却是白衣刀者气势凛然的背影，迅捷得捕捉不了步调，快得刀光一闪就有了结果。

还待回忆回忆，腰上一紧。

受了伤的男人软得好似吃了一整天的糖人，甜得都要腻出水来，温热的手掌轻轻动作着，直到十指交叉置于健壮的腹前，这才将脸靠上背脊，吐息灼灼。

燕归人微愣，感到不自然，却没有排斥。会让这人下意识产生依赖，归根到底是不是得夸夸自己。燕归人天马行空地猜测着，耳畔已经响起规律的声响，得知那人已经睡着了。

羽人在这个山洞里待了三天，三天后生龙活虎。

第一天他还有些意识游离，第二天有些许错愕，因为他正靠着燕归人睡得安稳，对方则快要一头扎进火堆里去，还是他出声提醒，才避开了这场悲剧。

第三天，他不再是错愕，而是惊骇。

他在燕归人怀里，身体被托着，而所枕的让他觉得很适合的事物原来是对方有力的手臂，这会儿，他刚一抬起头，那人就垂下手，好像被抽掉了水分，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你醒了。”燕归人坦坦荡荡看着他。

羽人快咬掉了舌头，“怎么会？”

“怎么会？”回想这三天内的变化，燕归人也在好奇，“大概是你夜夜不安份。以前也这样？”

“以前不会。”羽人根本反应不过来，更认为那些说法是在阐述别人。

燕归人突感自己功德圆满，一脸自信道：“那就是我给了你异样的安全感。”

“你说这些之前……”话音未落，身体被往上一抱，又近了几许。

这下，打横一抱也抱出误解来了，燕归人低沉的笑意掺杂了恶劣性质与欢悦。

待到重新站好，羽人已经打理好一切，一丝不苟的神态又赫然显现，哪里还有早前小小的慌乱。他擦拭完寂灭刀又放了回去，迎着风飘荡的发带极具仙意。

他就立于山洞门口，近处是湖泊，远处是荒野。燕归人慢慢来到跟前，身上还带着不舍得离去的残火，冗长洒脱的披风泛着枣红色，摆了又摆。

“照顾好你自己，别再受伤了。”燕归人看向他。

羽人轻轻点头，“你也是。”

燕归人微微一笑，“我说过的，如果你出了事，我还会去找你。”

羽人眨眼，叹道：“我和你一样。”

所以你我都不是难看透之人。

羽人在走出老远时蓦然回首，觉得有一点点可惜。可惜什么呢？人生能有几次可惜？他低下了头，眼底闪过复杂难懂的情绪。有根红线越扯越远，却始终没断。

它的尽头，也许尚在未知的远方。

（完）

依旧是原剧衍生，重温途中的感想。

发生在被无名袭击，再被小策马相救的那段……

• 长期付出那么多，哪只好友。人情就算薄到透，情义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