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不得了的报酬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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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一缕月华，夜半初上，闪烁着莹莹光辉，内敛动人。

燕归人也不知怎么了，三不五时造访，来了皆是坐下竖耳倾听，通过杯中窥人，窥见胡琴唱罢千载，戏中人还沉醉东风。

那是个琴师，手执琴杆，蹙眉奏乐。

[0回]

“琴师”并不是陌生的名词，大部分被请入宫廷前途无量，然而这位，只是每每待在荒郊野外的酒棚，拎一张凳子倚门相望，幽怨凄艾的曲调，好似在思念故乡。

燕归人抛了几个碎银，“啪嗒啪嗒”落在桌面，像珠玉寂寥的动静，一声接一声。他是这里的常客，大家都在说这样的环境有这样的胡曲助兴真真不错，他也这样觉得。

就连小二也知道，那些碎银，并不是给自己的打赏。小二尽数扫到手心，明知故问道，“客官，要给羽人非獍？”

“嗯。”

卖了艺就要收钱，这理所当然吧？燕归人没有什么利可图，想当初乍一听到对方的名字，也只纠结于四个字笔画加起来很多。

奈何，他给出去的碎银跟长了脚似的，总在睁眼闭眼间又回到了手边，骨碌碌转了一圈。

耳畔音律徐徐不落，一开始燕归人以为撞了邪，东望望西望望找不到答案。后来他渐渐发现，拉奏胡琴的羽人非獍，关键时刻围襟一扬，纯粹的白色渗透了功力，风中传来凛冽的寒意，让人不由浑身一震。

如此，燕归人找着了打发时间的美事，哪怕后果明摆着，他照样飞蛾扑火，时不时的你来我往，愈加确定了对方武功不差。一个又会打架又懂五音之人，却甘愿守着一方。

直到有一日，空中悲伤的氛围停了，嘎然而止，让人好不自在。

羽人非獍站在外头晒太阳，头顶隐隐作痛了起来，说不定鼻尖马上就能探寻烧焦的味道。

侧目而视，那个男人一如昨日装作漫不经心在斟酒，视线却游移不定，带着好奇与困惑。

刀者的耳力很好，对方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都能信手拈来，比起一般的客人，那人恰到好处多了热情和关心。

于是，片刻后两个人肩并肩蒸起日光好似也是情有可原。

“燕归人。”男人开口。

“……”羽人愣了愣，明了他是在自我介绍。

“为什么不拉了？”

羽人沉默，“你觉得很好听？”

“不好听也无妨。”燕归人伸展懒臂，“要看人。”

“如果我说我刚与恋人分手而导致没心情呢？”羽人毫不负责任地道出只有坊间说书才有的狗血环节。

燕归人看向他，由衷道，“辞旧迎新。”

“这又不是过年。”羽人忽然觉得自己蠢了。

他向前走两步，燕归人忙不迭跟两步。

你一步我一步，放在天真烂漫的孩童面前，不过是一场游戏的起头，这会儿却不是。羽人深深觉得这个客人逾矩了，燕归人也有自知之明，可目光就是长出了钉子，钉在对方身上。

他眉目俊朗。

偶尔憨直，笑意温和，偶尔威严，披风款款，偶尔孩子脾气，还一边体验一边感慨，高大的身影刚好投在羽人漆黑色的靴子上，形成一幅奇妙诡异的画卷。

羽人若有所思看着罩上来的阴影，更甚，那边小二和酒客都见惯不惯，似乎认为燕归人这么执着理所当然。他们还开出了赌局赌一把此举究竟是为何，为情所困还是为义所趋。

羽人还没听下去，一张脸却已经黑了。他淡道，“我不是卖艺的，所以不收钱，若你认为过意不去，可以请我喝酒，我不会拒绝。”

燕归人盯着他沉静的侧脸，眼底忽然汇聚了澄澈的水光，这些光斑一一洒落在对方的发丝周遭，覆上了毛绒绒的晕色。

他们亦步亦趋甩掉了好整以暇的众人，来到酒棚后方的一处矮坡。放眼望去，横七竖八长满了错枝盘生的灌木丛，争先恐后将他们遮了个严实。

羽人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抬起袖擦擦胡琴琴筒。

他的衣摆冗长，随便一摊就霸占住了多余的部分，燕归人不客气地将它们推到边边上，弯下腰时，拱在对方围襟的发辫不安分地扫他的脸，泛起阵阵痒意。

羽人试的第一个音是错的，突兀极了，耳朵嗡嗡作响，发疼。这算是没来由跟了个小弟，赶都赶不走，掏出钱袋明显暗示要么收钱要么私下拉一曲，羽人折中，全当是在做好事。

不过，他还是揶揄，“你的外号是财神，喜好是撒钱？”

“不是。”燕归人失笑。

羽人轻哼，“你坚持己见，我也坚持己见，那要怎么办？”

“交给上天。”谁让老天爷闲得很。

羽人端详他片刻，“你是江湖人。”

“嗯。”燕归人有话直说，“你也算是。”

“自然。”羽人拨着弦，“心中有数，哪里都是江湖。”

“哈。”燕归人静了下来。

倒是羽人打开了话匣子，“音痴的根据是什么？”

燕归人佯作不爽，“谁说我是音痴？”

羽人指出他掩饰不住的瑕疵，“你在走神，在看，而不在听。”

燕归人微微眯起眼，“那我是在看什么？”

“这……”羽人咳嗽，滚动的指节也传染了措手不及，有些许不自然。都是他猜的，不是一次两次，那种如芒在背的震撼感，仿佛要穿透胸腔，使得灵魂也产生了波动。

这也是他今天没有继续在酒棚拉琴的原因，心绪被扰乱了，不宁不休，无法做到专注。偏偏这人还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不放。

他没回答。

燕归人也不催促。

反正能拿到专属权，已经是一件乐事。糟糕的不是你不懂五音，而是你不懂却仍能挖掘其中的魅力。因此，迫不及待想给出谢意，可，那些谢意总是无功而返。

羽人一旦沉浸其中，什么都忘了。他垂着眸，阖起眼，单腿翘着，衣摆荡着流苏。

瞬间万籁俱寂，只有自他指尖出来的喜怒哀乐尤为清晰。他的白衣不染一尘，神情却庄严肃穆。他愁眉苦脸，面色苍白，唇色却如点缀了三月的桃花，淡淡的粉，好看得不可方物。

燕归人细细瞧着，口干舌燥得很，在对方看过来时猛地扭转开头，狼狈不堪。

后者顿了顿，嘴角勾起几不可闻的弧度。他们只是擦肩而过的有缘人，说不定连“缘”都没有，只有“份”。不约而同浪迹天涯，不约而同驻足小憩，竟也能遇上这种时刻。

“你是为它心动了，还是为我？”羽人问起话来简单直接，并没有半点优越。

这让燕归人一时间成了哑巴，憋半天没憋出来一句。

羽人看他一眼，“能用钱解决的事，你会更乐意是么？”

燕归人叹道，“你不是不劳而获，而是理应所得。”

“看来我不收，对你造成的困扰很大。”

“你收了，困扰也大。”

羽人奇了，“为什么？”

“也许我真的……呃……”与之对视，没多久燕归人就败下了阵，心脏砰砰直跳。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想不明白。等回过神来，已经盯着出神，日复一日来饮酒的举止也愈发积极起来，期待着，为这人不经意的一个回眸欣喜若狂。

羽人搁下琴杆，后又拿起，横过去挑起对方的下巴，歪着头观视。

燕归人微抬下颌，居高临下的视线有些危险有些不解，削薄的嘴唇干裂，幽深的一对眸子绘着诉不尽的春秋笔墨。

他仍是盘腿而坐，又不得不被牵连着向前倾身。这样一看，羽人刻意为之的姿态生涩，却可爱，略带苦恼的反应大概在反省自己。

见状，燕归人的笑意更浓。他看着这人修长好看的手形，低声道，“不用在意，我没有任何意思。”

“你是男人。”所以不是在意不在意的问题。

燕归人沉吟，“就算让我收回去也无济于事，况且我什么都没说。”明明全被他按在心头。

“嗯。”抬高身体，羽人俯视他深邃的五官，“燕归人，仅此一回，付我报酬。”

“什么？”微怔，已经迎来清凉。点水浅吻，发乎情止于礼，舌尖边缘滚过嘴角，缓慢地勾勒，总好像是在认真对待即将入腹的佳肴。

燕归人傻在了那里。

僵直的背脊说明着他的吃惊，极速升腾的温度更让他的一切昭然若揭。羽人的一张脸近在咫尺，眉头解不开，好似还有不理解的方面。最为致命的是那双眼睛所含的风采，黑白分明，藏着一丝丝忐忑防备和一丝丝跃跃欲试。

也许这是同为男人的优点，天生拥有胜负欲和挑战心态。

羽人朝燕归人呼出一口气，感觉到自己被无视了。尴尬的场面让他进退两难，权衡之下反而更加放肆，舌头一伸，撬开了牙缝，两条胳膊则攀在燕归人肩上，全身重量都压了上去。

燕归人倒在草丛里，良久后才醒悟，拍他臀阻止他的行为。羽人回过神，呼吸絮乱，目光有点游离，除了面子挂不住之外，好像也后知后觉要了一个不得了的报酬。

燕归人长叹，艰难出声，“你究竟在想什么？一刀给我痛快好了。”

“你不喜欢？”在羽人的认知里，这人分明是存有倾慕之意。

果然，燕归人没说话，而是揽住了他，将脑袋伏在他脖子上，有气无力道，“这是摆明了的圈套，你不怕引火自焚？”

羽人感受着他燥热的鼻息和语气。

燕归人倏地不悦，“还是说，对别人你也会……”

“我不卖身。”羽人瞬间冷了脸。

“哈。”燕归人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怀里的人很温柔，原来是这般模样，外冷内热，且十分热情冲动。掐了一把手感很好的腿肉，他小声道，“以后只为我拉琴如何？”

羽人转过头看着放置在一边的胡琴，想了想，“可以。”

“可以？”燕归人抬起眼，不敢置信。

望着他，羽人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摩挲他的脸侧，“我也实在没有心情在众目睽睽下分享心思了。”终归是可预见的过程，慢慢向特定的那个对象靠拢，明知道是过客，还是停下了脚步等着那声招呼。

午后将会有一场大雨，树影婆娑终只是风景。一旦尝到了相拥的美好，就没再考虑分别的两个男人对视着，好似有很多话尚待开口。

你我仅仅见过几面，竟如相识多年。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