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醉氧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自带科普：醉氧是由于人的机体刚刚适应高原地区低氧环境，重新进入氧气含量相对高的地区，产生的一种所谓“脱适应反应”或称“低原反应”。在医学上，也俗称“醉氧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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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很多人认为是一种挑战，而且是对自己的认可，展现着无穷无尽的自信，收获的当然也是无穷无尽的视野。千山一碧，还不如万山银雪，耸立的那头直冲云端，叠嶂环绕，如一条蜿蜒盘旋的巨龙，找不到尽头，就连山峦形状，也如雾里看花般朦胧。

这是登山者眼里的风景，羽人非獍已经下了山，他将那些形容藏在内心。

[0回]

他身处西藏，原意是先去一趟布达拉宫，但刚好友人报了个登山团，他便跟着来了。走前几步，发现队伍还滞留在后面，他疑问：“怎么了？”

友人回道：“有人醉氧了。”

回头一看，被簇拥在其中的男人面容有点眼熟，羽人了然，这人来回都冲在最前面，俨然要放声高歌的模样。他当时还为其纳闷，哪来这么多精力，如今可好，从高原下到平地，直接把灵魂也卸下了。

队伍里有随行医生，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乐于助人，往往就算你想参与也插不了手。羽人小声道：“他没有经验，一般来惯了的人至少知道沿途休憩。”

“看着挺帅的。”哪知友人置若罔闻，频频回望。

羽人也下意识再眺望一番，确实如是，生得牛高马大的，很有男子气概，眼深鼻高，唇形很薄，紧闭着的眼睛上面悬了两道浓黑的眉毛，鬓角飘扬着几缕灿白的发丝。

这人穿了运动服，腰窄肩宽，如今刚好被翻到了侧面，背阔肌隔着衣料一览无余。羽人拧开矿泉水瓶盖，却忘记要喝，皱眉道：“她们在做什么？”

友人笑，“吃豆腐。”

明明只需简要的处理方式，竟费了好半天。

同行一共十个人，六个都是女人，可想而知。羽人不禁同情对方，谁希望在不知不觉间被占尽便宜，且连反抗机会都没有。把玩着旅行背包上的带子，他慢悠悠踩着脚下的雪，数着自己的脚印。

他们在家庭旅馆落脚。

里边的电视基本上又破又老，四周的墙散发着浓浓的木香味，一张桌几张沙发椅，还配有书架，摆放着关于西藏人文地理的介绍，典型的藏式家具与几株微型盆栽交映，看着心旷神怡。

老板是一对夫妇，不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是来自南方，这让羽人倍感亲切，毕竟他们吐出的都是相同的口音。望着窗外的庭院，羽人知道这回的待遇还要更好。

旅馆分三层，门帘一道又一道，全挂着吉祥结。羽人掀开它们进去自己的房间，几秒后又退出来，探头往旁边看。他走过去，一个男人正在里面躺尸，不久前大家搬动对方可是花了不少力气。

“嗯？你？”羽人尚在逗留，那人睁开了眼睛，说话语气低沉，似很不舒服。

羽人淡道：“我住在你的隔壁，你有事可以叫我。”

那人注视了他一会儿，这才轻声问，“你的名字是？”

“羽人非獍。”

“燕归人。”

寥寥几句话，就代表了你不再孤独。

燕归人算是尝了一遍极致的人性，与其说醉氧难熬，他却甘愿，这种经历有生之年难得一次，必将珍惜。他鲤鱼打挺好几下都没起来，尴尬地瞪着天花板。他发现，羽人非獍离开了。

望着空落落的门出了出神，还没反应过来，羽人又占据了光线，拿着一个小药瓶进来。燕归人看着他张罗，还就地取材拎了自己的水，不禁好奇，“你很专业。”

羽人一顿，“不是专业，是习惯。你要出门，至少要照顾好自己，不让家人担心。”

被批评了一通的燕归人摸了摸鼻子，嘴角却微微翘起，“我只是兴奋，我去过北方，可没来过西藏。”

“我和你相反。”羽人端着倒好的水，并将从药瓶里倒出的递给他，“维生素E，吃了它。”

“你还随身携带。”燕归人艰难坐起，礼貌一笑，接过便仰头解决。

侧目一看，方才被大家调戏了一回，燕归人的衣服早乱了，拉链开在腹间，袖子起了好几道褶皱，扎在一块就跟拧干的麻绳似的。羽人有洁癖，看不得这番景象，只好抿了抿唇撇开头。

他多说了一句，“登山后还有一周时间才回程，接下来自由活动，你有计划么？”

燕归人的头脑还是昏沉的，仿佛喝了好多酒，浑身无力，又飘飘然。本还胸闷，以为要窒息了，很快又起了困意。一样接一样，说明着他的自作自受。他叹道：“这一周我估计都得休息。”

“真遗憾。”羽人同情他，但也没有想过怎么去帮他，就算热络了，也是有个度。他拍拍裤子起身，将药瓶揣进兜里，“那你好好睡，记得要多喝水，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维生素E提供给你。”

“好，谢谢。”目送对方离去，稀疏的光斑从天而降，将那副高挑的身形裹得一清二楚。这座旅馆的天花板也遍布藏式风格的花纹，然而燕归人的注意力就是徘徊在特定的对象上，微微一笑。

温柔的家伙。

燕归人一个人任性惯了，想做就做，想玩就玩，不会干委屈自己的事。他喜欢旅游，喜欢跳伞，还喜欢游泳，估计就是大大咧咧惯了，才被生活倒打一耙，给他吃了记闷棍。

次日傍晚，他扶着墙打开了门。

屏息凝神听隔壁的动静，听了许久一无所获，他的胃口被吊了起来。想起最初登山时，好像总有一个人落在最后头，现在一想，无非就是羽人非獍。他们两个，前前后后，像在进行起承转合，特别是，现在又有了“一药之缘”。

扭转过头发愣片时，燕归人明白那人是出去了。

他的手攀着护栏，就那样发起了呆。

大家在忙碌，家庭旅馆有一样好，凑在一起吃饭，想煮什么自己动手，食材也自己去采购。半个小时后，一张眼熟的面孔扎进厨房，燕归人这才欣喜，原来在做饭。

那人看上去很严肃，很认真，眉头堆出了令人诧异的烦恼，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沧桑难忘的经历，而那身穿着，又是干净的，长长的抓绒冲锋衣，此刻袖子撩至手肘处，一双修长的手露了出来，连手腕和手臂也十分白皙。

羽人仿佛察觉到如芒在背，忽然停住，抬起了头。燕归人不自然地东张西望，紧张得心脏狂跳。

这种心情发生得突然，主要是这种突发状况让人措手不及。燕归人重新镇定下来，再俯视，羽人的嘴角竟然牵出了浅浅的笑意，霎时间冲开了圈绕在周身的清冷与漠然，投射出沐日浴月的光华。

羽人又进了厨房，燕归人的脑袋轰然一炸。

吃饭的时候，羽人咬着筷子，友人对他负责的那道蒸牛舌赞不绝口。

这道其实是西藏本土菜，先尝了一遍老板娘做的，羽人觉得味道很鲜，因而也学着产了成品。牛舌肉入口软嫩，他相信不会有人拒绝。想了想，他望向左侧，隔了三四颗人头，燕归人就坐在那里埋头用餐。

饭桌上大家都展开了讨论，人人都有故事，气氛相当热闹，只有燕归人安安静静的。你我都理解，没有强求他说话。不过，羽人照样还是揪出了一点端倪，好几回，包括饭前，燕归人都在看他。

有这么一次视线撞在一起，羽人没有回避，等来燕归人由衷的颔首，也许觉得蒸牛舌是伟大的发明。羽人不拒绝这种对待，也点了点头。

他们在饭后才又站到二楼护栏边上。有些人出去闲逛，有些人在自己房间打电话，还有些人在陪老板唠嗑。拥有相同气场的两个男人，连身高也相等，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燕归人的呼吸轻得几乎听不到。

羽人关心道：“还好么？”

“还好。”燕归人幽默道：“听你的话使劲喝水。”

羽人淡道：“一般需要1-2周才能恢复，大部份人前几天都下不了床，看来你的体魄和体质都很好。”

“你醉痒过么？”燕归人看着他，想起不久前那记微笑。

“没有，但我见得多。”羽人又感受到了他灼热的视线。

燕归人失笑，“跟喝醉酒差不多的感觉。”

羽人同意：“顾名思义。”

“嗯。”

一面两面，羽人又想回房了。他预定明天去布达拉宫，友人不作陪同，有自己的考虑，他便不勉强。走上几步，转过身，燕归人还站在那里，略一思忖，他问，“明天能否出门？”

“应该可以。”燕归人来了精神。

羽人真诚地发出邀请，“去布达拉宫么？”

“好。”

得来全不费功夫，就如你的遭遇，你的喜悦。

站在苍穹的环抱里，仰望那座雄伟的宫堡式建筑，才知人类如此渺小。而有了并肩的人，你又不再寂寥，错身经过红宫和白宫，驻足想像过去的历史，再来体会活着的意义，意犹未尽。

不少人在山脚举目远视，不少人坐待暮色降临观一观盛世美景，还有人一起走过西有寂圆满大殿。羽人的背脊忽然一僵，他本还在全神贯注看壁画，手心的温暖却使他分了神。

他微讶，眼角余光瞥视到的是燕归人专注的侧脸，没有任何突兀的地方。他只好按下心神，不再计较。男人和男人牵手很奇怪吧？可他们就是保持着这种姿势踱到了德央夏广场。

羽人咳嗽道：“你……”

“我有点不自在。”

“嗯？”羽人轻拧眉，“你昨天说谎了？”

“我只是希望不枉此行，更想……”燕归人噤声，没有说下去。看到羽人静静听着，他笑道：“牵着你，好多了。”

羽人不作他想，反握住他的手，手指扣了进去。他有点意外，“你的手掌 ，比我大。”

燕归人更意外，喉咙迅速滚动了一下，望着他，蓦地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不枉此行，是因为不仅景色美轮美奂，就连人，也美不胜收。更想看看你眼中的世界，彼此是不是处在同一个地球同一个水平线上，再慢慢催生萌芽的念想。

羽人刻意放慢了脚步，为了等他。孰知他更慢，于是不约而同拉拉扯扯，被擦肩而过的小姑娘们上下打量，捂嘴偷笑。

羽人不解道：“她们在笑什么？”

“哈。”燕归人的心情太好了，“她们认为我们是一对。”

羽人忙不迭否认，“这怎么可能。”

燕归人叹道：“你不能阻止别人的想像力。”

“可我们是男人。”那边有两个外国友人抱在一起拥吻，也是……呃……男人。羽人差点咬断了舌头，再感觉十指紧扣的热量，心下复杂了起来。

他本来就沉默寡言，这下话更少了，直到回到旅馆，还是一声不吭。燕归人不知道他因何生气，一时间慌乱，不由自主道：“我都是开玩笑，你别当真。”

羽人端详着他，忽道：“没事，我只是累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

“那你可以放开手了么？”

“……”燕归人抽回手，“抱歉。”

客厅里还很嘈杂，谁也不知他们去了哪，不过猜也猜得到是不错的行程。当然，他们亦不知这两人之间有着奇怪的化学反应，更不知牵了一路的手。燕归人握了握手心，才惊觉上面全是汗，他心中一沉，怕是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今天是第三天，还有两天，用来瞎逛，最后剩下两天，燕归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像死在了里面。

旅行背包里有零食和水果，都是上回去购的，也能解决温饱，但他还是基本在喝水。精神好过头了，除了还会胸闷。可在胸闷的当口，偶尔心跳加速，这些情形都发生于他在偷听隔壁动静的刹那。

羽人和友人度过了难忘的几天，到周围找牧民玩耍，还去了几所寺庙。回来途中，羽人倏地开口，“如果我牵你的手，你会怎么想？”

友人瞪大眼看着他，“难道你喜欢我？”

“……”羽人不语。

友人奇道：“最近你那个新朋友燕归人给你造成困扰了？”

静了三秒，羽人默认。

友人拍他肩，“他很帅气，是个好男人。”

羽人皱眉，“两边有关系么？”

友人握住下巴，“他好不好，你应该也清楚。”

怎么可能清楚，才认识几天呢？

闲聊少顷，羽人条件反射抬起头。果不其然，那人还站在那里，像一棵挺拔的松树似的，任凭风吹雨打巍然不动，深沉的眼睛里沉淀着莫名的思绪，在对视期间荡开了几道涟漪，唇角挑着迷人的弧度。

踩着楼梯上去，木质的材料“嘎吱”作响，好不容易站定，他不厌其烦地问，“身体好些了么？”

“好了。”燕归人柔声一笑。

“倒是我好像有点……”

燕归人一愣，急忙拉过他看他模样。两人离得极近，贴着房间门，隔着长长的护栏，将世界分离成两半。

羽人还没说完，他的意思是自己有点不适，可能是被影响的。可他再也说不出来，低着眸，视线急垂，快粘到了地板上。燕归人的目光捉住了他，徘徊了片刻干脆就不走了，在他清俊的五官上流连忘返。

燕归人哑着嗓子道，“你没事吧？”

“没事。”羽人很想逃跑。

燕归人又道：“你……能再笑一笑么？”

羽人思索了一下，抿着唇隙，真的拉出了一个细微的角度。近在咫尺，他清楚听到了感叹和倒吸一口气的声响，仿佛觉得奇特。自然，羽人也觉得奇特，他对着镜子都练习不来怎么笑，他天生适合愁眉苦脸。

再定神，他们的手又牵到了一块，且在燕归人有意的靠近下，鼻尖仅隔一寸。

羽人提醒他，“我得去睡了。”

燕归人轻声笑道：“你在怕我。”

羽人爱面子得很，“你想多了。”

燕归人微微努嘴，“我没有想过要吻你。”

“……”羽人抬目而视，后又迅速别开视线。如此互动，倒成功让燕归人刹住了话头。羽人听着絮乱的心跳，倏地又摆正脸，凑上前吻了上去。只一下，轻如白羽，拂在心尖，缓慢地掀着浪漫的音符。

燕归人傻在原地。

羽人在他耳边淡道：“比我还怕，就不要学追男人。”

燕归人还待说些什么，结果吃了一记闭门羹。

呆了好半晌才挖掘出其中意思，他忍俊不禁，整个人都欢腾了。他的激动持续到第二天清晨，彼时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融融的，一条队伍踏上了来时路，换羽人的友人走在了最前方。

燕归人望着身边人，担忧道：“他会怪我么？”

羽人皱了皱鼻子，没有说友人巴不得将他推销出去。他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只是道：“西藏之旅结束了，我朋友赶着回去工作。”

“你的下一站是什么？”燕归人看着他，他的眉眼经日光洗涤后变得红润，爬着淡色的酡红。

羽人迟疑，“九寨沟。”

“能把我打包带走么？”

羽人怔住，默不作声回视。

他们在窃窃私语，偏燕归人还摆出一副无辜且可怜兮兮的表情，好似被主人遗弃的大型犬。有点在意他接下来说的话，燕归人趁两人的衣服相贴之际，将他的手拉到背后，俩俩相扣。

羽人的指尖刮划着他的手心，脱口而出道，“或许会闷得慌。”

燕归人失笑，“无妨。”

我能遇见你，已经是天大的荣幸。

（完）

好感动啊啊我又相信爱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