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一朝江湖，春秋不顾。

一夕相对，隔世生情。

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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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说

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岸。

“

[0回]

那两人，是来自苦境？”

“好像是的。”

“看来，有一场好戏可看了。”

引起的动静不小。也许这样洒脱又豪迈的江湖人实在少见，况且，着衣装束也与众不同。

比起他们披袄戴被的习惯，不过就是简单的棉麻衣织，羽人这边，围襟白袂纷纷扬起，平白添了仙意，燕归人这边，枣红披风堪比霞光，威严如斯。

沿途红墙绿瓦，不是宫宅更胜宫宅，看来人人都稍有小裕，不曾有囊包羞涩的情况。这倒让见多了贫穷的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往里走，交头接耳的有、吆喝不止的有、截道做媒的有、拉拉扯扯的有。对于还有些光明正大追求心上人的情景，燕归人杵着看得直愣神。

羽人回转过头没找着人，只好退后几步，寻着最热闹的地方而去。他不禁挖苦道：“是瞧傻了？也对，西风说你是木头脑袋，远没有这番勇气。”

燕归人呐呐失笑。他叹道：“一般来说，信笺寄语，信物托情，不是自古以来的流行么？”

“时日是按四时分的，更何况春秋已过，你应该随之变通，独树一帜。”羽人虽无真正意义上的经历，但见过的不少，要说起来也头头是道。

还在与姥无艳交谈时，他就是这样神神叨叨。这亦是他的改变，他从来不是寡言之人，只是更认清了一切，心境更明朗，也望给予有心人一记善意。

他若有所思，燕归人也没说话。归根到底，眼前的场景着实骇人。

都说有情人终成眷属，该如何就当如何，旁人只能祝福。然这光天化日之下，男的一把将另一个男的拖曳下高台，一路拖到拐道口，这就抵在墙上急切地纠缠。

行人皆见惯不惯，甚至目不斜视，倒是原本不语的羽人也惊得抖如筛糠。他见燕归人还没有要走的准备，赶紧提醒，“走罢，你要看多久？”

“我……”

春意盎然，是柳景附和，也是历者栽培。

直到坐下来用餐，盯着一盘盘菜色各异的佳肴，燕归人还因方才的所见所闻震惊不已。他对这些好菜不感兴趣，注意力投注在一旁酒坛上，拔开木塞便倒酒。

酒香扑鼻，引人入胜，漫上杯沿的水渍，将其他多余的杂思洗涤一空。

山市，本身就是虚无飘渺的地方，他们能到来这里，就会有离去的那一天，那么，会发生什么都是合情合理。他正要冲口而出，忽见羽人颤动着眉睫，首先打破了他的顾虑。

“我总算知道，当初初进此地时，那人所言是何意。”烈意酒，一点也不像市井兑水那般清淡，啜一口还想下一口。

燕归人也赞叹，“好酒。嗯，当然，我们只是山水闲人，用不着管他人的作为，因之惊诧只是第一次得见，第二次第三次，就能做到老僧入定。”

“山水闲人……”这一形容真是妙不可言。

或许别人但闻，会顿觉可笑，可羽人深有感触，叹了又叹。他道：“你会怀念么，苦境称你为中原战神，是在得知你的死讯后追悼而出的名号。如若你照例出现，除却不能拥有它，你不会有任何损失。”

见他不再提刚才的事，燕归人乐得自在，“我的理想，从来不是为正义奔走。我的抱负没有你之正直，还是狭窄的。”

羽人微微皱眉，“何出此言呢？”

“你的善，少却充实，为友为情，甘之若饴。我则不然，我只是没什么事做，刚好发生在眼前，刚好不能袖手旁观罢了。”酒意中，说什么都坦荡，燕归人接着道：“而你，也算是少有的了解我的一个。”

羽人的指尖摩挲着酒杯，“哈，难道不是‘活着的了解我的唯一一个’？”

“打趣我。”燕归人喃喃自语，后忽地放声大笑：“人嘛，不过如此，既然我们在这里，便也阐述了过去存在于记忆，而且，只要有人就是江湖，谁说我们所站之地不是江湖？”

“你有理。”羽人颔首。

燕归人总是很有理，他时不时会道出一些风趣话，大多数时候会参与分析战局或招式的论辨。对于那些细节，燕归人看得非常仔细，就像有天生的能力，如温酒，刚好盖下酒酿的存在，荡出适合入腹的平和。

却又不是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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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上风光，已初绽小角，城下炊烟，随着筵席架河堤而上，长龙一跃，人山人海。

吸闻着那股子动人的甜香，能掰着手指算清的就有糯米团子、灯香酥、杏仁豆腐、云腿馅儿府以及合意饼。四喜干果和前菜五品和热荤冷荤凑到一块俨然要做成一出满汉全席。

宵的眼角弯弯的，就像喝醉了酒。

他如此乖巧地数数，还一不小心从唇隙里泄露了向往，引得吞佛童子不得不驻足来看，“宵，你是非人，盈胃饱食适合人类，不适合你。”

“呃……”宵缓慢地睁合眼睛，一边遥望一边开口，“酒味熏天，两不相容，可也是盛景。我若成了人，我便会在其中，体会曾听说的人之常情。”

“很羡慕么？”吞佛童子悠悠扫视，负起手毫不在意，“弱者有心，有浊有清，才会成就生命无常，你应该庆幸不用经历。”

他们就站在桥上，桥下水波涟漪牵出幽幽小风，吹拂起宵脸侧的墨发，正好经过他欲言又止的唇瓣，顽皮地钻进，轻轻咬出痕印。

他一人也能自得自乐，安安静静的，只有一双眼睛炯炯发亮。吞佛童子环起双手倚在一边，宵偶尔一个问话，竟也照答，虽有跟无没有多大区别。

“你的语气，不像当初那般难听了。”宵这样说道。

“身在异度魔界，对四境之事颇有耳闻。我对这些早就耳濡目染，适当评价无伤大雅。”吞佛童子优哉优哉言说，眉梢艳色愈发浓烈。

要追究，师尊袭灭天来那副脾气得罪不少人，皆有根据。然而一度踩立在边缘上的他自己，早已不如刀戟时期风风火火。

宵下意识看他一眼。说来也奇怪，好似知晓他在想什么，不禁道，“吞佛童子，你与佛门有瓜葛后失过忆，那你认同的是当时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好问题。”吞佛童子意味深长勾起嘴角，“测度目光不少，不只有你，你觉得我需要报偿过去，还是面对将来做自己？”

“你在问我。”宵在咕哝，有些不可思议。

吞佛童子竟有如此表现，而他，竟也跟着不敢置信，多出来的情绪丰富多彩，使得一颗心饱满了起来，怦怦直跳。宵受不住这种感受，毕竟一向心绪都是平稳，对咸甜都不自知，和和气气的。

吞佛童子淡淡瞥他一眼，心中有一想法成形，“你成长了，宵，但你要认清友与情二字。”

宵皱眉，“友情，不是一个词藻么？可使‘伶俜萧索’一空。”

“一个词藻，驾驭的是你的理智，尚青涩的你，容易混为一谈。”见惯掩盖在其下的繁冗手段，吞佛童子自问那些以为他是思欲之辈，对年少单纯的男孩儿有着极为奇异的爱好这一事亦是一门学问。

同样的质疑，放在宵的面前，估计会替他认了。这便是不同。

可想而知，宵的小脑袋瓜子容不下这么多，消化不了他的这些阐述。

举步走前几丈，远处姑娘们风华正茂，朝着这边笑出莺语燕意，娇态怒放。好奇地左顾右盼，宵奇道：“她们想过来，却不动，为什么？”

吞佛童子将这一切收进眼底，贴着桥身的背上触感尤为清晰，“她们不具备胆量，亦是心怯，更是，也许还有其他含义。”

闻着风中飘来的酒香，宵又添醉意，“含义？”

“我们来此的意义。”吞佛童子一直很镇定，冷眼看四周，有审视，也有探究。他看也不看那几个女子，而是望向河堤，淡道：“既然想，那就下去一尝究竟。”

“嗯？”宵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一前一后跃桥而下。

突然安静又缩短的距离中，仅有魔之气流热烈，冲刷着皮肤，暖至心头。宵没一会儿就自额头沁出了薄汗，明明还在冰雪之渦时未有这番经历。

远远看去，就是两个远道而来的贵客，相携踏步，见一出人间至喜。值得一提的是，他们都不是人类，一个曾抱以漠视，一个曾迷茫不解，如今，恰也是尘埃落定，有了别样的心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