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晋江

“远山长慕，寒鸦声渡。此情若付，思君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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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说香独秀的高傲如花间伫立的孔雀，优雅纵容，那么，这人的冷傲就如黑夜中的鸦，低调孤清。】

【男人的目光好像上了浆糊，几乎粘在了香独秀脸上。】

（十八）

[0回]

再回神，眼前只残留冰冷的气息和黑压压的衣角，那边受妖戟一挑连凳带人腾空的香独秀尚在一边转圈一边拜天拜地希望逝者安息，却没有等到落地的那刻。

男人胳膊一伸就揽了他的腰，深紫的乌丝摇曳，与他的纠缠在一起，在空中不停地起着旋。

风声四溢，就连树叶枝桠也跟着舞动。若说香独秀的高傲如花间伫立的孔雀，优雅纵容，那么，这人的冷傲就如黑夜中的鸦，低调孤清。

温热的呼吸响彻在耳畔，竟能一下子杜绝掉那些杂七杂八的思绪。香独秀陷入片刻的失神，微侧转过头来，他从对方的瞳孔里见着了自己的模样，本清雅空灵的神情，渗有一丝恍惚与一丝起伏。

他们轻盈地落地，衣袂彼此交映，好看得让人目不胜收。男人的目光好像上了浆糊，几乎粘在了香独秀脸上，细微的吐息，总感觉掺杂了什么。掉落在地的长凳正在诉说自己被抛弃的命运，碎成一段段。

无论是谁，拥有这番经历，都会有适当的怔愣。香独秀也不能免俗，尤其是这会儿，那种如芒在背的感受，仿佛遭遇到腾空变道的箭，直直冲向他。他那一向平稳且平静的心思，忽也接收到了一波三折，让他扭开了头。

灵自灵看呆，连忙道：“他们不是鬼，是人假扮的！”

他蓦地一震，恢复冷静。

异法无天显然不准备做一个安分的观众，她懒得搭理凭空出现的碍事者，重新化出妖力，比方才更上一层楼的火焰正盘旋在她的周遭。香独秀原地站着，他已离开那人的怀抱，背着手，坐等这关键一刻。

只要毫无顾忌，什么都难不倒他。

是是非非，人间大事，都是故事中的故事。人们爱写，爱听，爱看，却不爱犯。他镇定自若，浅栗色的长发无风自扬。他的嘴角似笑非笑，像极居高临下淡看一切的聪明人。

不群之芳一出手，基本就没异法无天什么事了。她已经迎来了结束，这一战，只是再送她回去而已。

她的对手如风如电，来无影去无踪，只守不攻，代表尚留情，而轻松的模样，又代表所做的不过是饭后运动。那人化作三重影，剑过不留痕，非尸流纷纷倒下，最后剑尖相对，异法无天已无转圜余地。

何等厉害。灵自灵看得拍手叫好。

成也香独秀，败也香独秀，这样凛然的剑者，和前一刻那畏缩的家伙竟是同一人。且剑法如此高绝，还不可捉摸，只看得见满目的天青色与夜色相逐，宛若一道皎洁的白月光，明明想远离，却还是忍不住沉沦。

当异法无天意识到自己已死去很久，她人已化成光点升到空中。

追出去的香独秀，再次踱回来，令灵自灵微微吃惊。这一下子，就收获了三个崇拜者，纷纷围着他一个劲地重播刚才的打斗，简直回味无穷。

“嗯？”香独秀望了望四周，疑问道，“他人呢？”

灵自灵跟着望望，“人？谁？”

“一个男人，仿佛找着了救人的乐趣，救完了美人，又来救我了。我正想回来打趣打趣，毕竟芜园楼主哪里是需要搭救的，我当时只是在观望，无非是想看看灵道长与两位尊者实力如何……”

“算了吧，你真敢讲。”灵自灵鄙视他，“你说的那个人，早走了，就在你出剑的时候。”

香独秀沉默，良久没有说话。他与灵自灵他们告别，按照常理，那么现在，他也相当于告别了所有台面上的事。他总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也是编剧对他的欣赏，香独秀看得明明白白。

夜更深，万籁俱寂。迈开步子，忽又收回，香独秀像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攥着的手心再松开，上面稳当当出现一样东西。那是一块晶莹透亮的晶片，时隔多日，丝毫不失光泽。

 一开始，他误闯，被告知那是境外之地，但，从里面拿出的晶片，一直没找到用武之地。这晶片，与他融为一体，无比契合。长时间待在他的衣服里，被浸透了温暖，竟开始缓缓流动属于他自己的功体。

成形的水意，被封锁在里头慢吞吞地淌着，逮着缝隙就钻的凉意甚至顽皮地蔓延到他的手心，印入他的眼帘。

“是悲剧么？”投出来的剪影，究竟是谁，不难理解。

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了。他到了什么地方，那是谁的内心，谁的世界一片漆黑只有一片纯净的江面。确是悲剧，香独秀没有承认过自己是纯洁的人，却有人以下犯上揣磨他。

若他是一个万恶不赦的魔，他便会俯视人间睥睨众人，并嘲讽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但他不是，他只是一介凡人，他再怎么凉薄，他照样是人。

他可走过水边，可保持衣摆不沾上任何灰尘和湿意，可加以无视。他亦可由兴而起，由兴而归，否则，他早对那人见死不救。否则，那人怎还会在他剑下存活。

然而，归类的都是明摆着的过程，不能归类的反而是看着容易却让人皱眉的多此一举。

灵自灵走前，留下一句话——红尘有万劫，生死本自空。临头迎白刃，犹如斩春风。贪嗔与痴爱，潇洒又何妨？花花一世界，昂首自从容。

她不会想到，这本是随口而出的话，在今后却成了她的名言。她在将来迎接了她的成长与成熟，还有独当一面。香独秀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女孩，会道出如此哲理。

翩翩公子有何惧？

他曾因兴致高昂对慕容情说出“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又曾哀怨地说过“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写下此句的诗人黄景仁年轻时的爱情，仅有一个温馨的开始和无言的结局。

香独秀本身的潇洒，没有让他开启这个开始，他和慕容情，只是匆匆一瞥，留下啼笑皆非的交流。况且，那个薄情馆馆主，可没有堂而皇之地暗示过他今朝有酒今朝醉。

“悲剧啊。”所以，他只能给先前的反问加上笃定。他中途拐了个弯，要去往哪里，谁又能明了？指尖深陷，在他手心里的水晶跟长了脚似的，急急融化成了水，钻进他的皮肤，融入血液里。

淡淡的水色，将他的手心勾勒出一个图案，和印象中给蟋蟀上标签的记号相差无几。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