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晋江

“远山长慕，寒鸦声渡。此情若付，思君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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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鸦山上的人，打从决定命运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没有明天。】

【别人的故事，终究是别人的故事。走在别人故事里的芜园楼主，连露水也不曾沾上身。】

（二）

[0回]

蛾空邪火，不用特地去打探，也知道是什么。

剑之初受了一记，要问香独秀是怎么知晓的，只能说，薄情馆里情报皆通，且最重要的是，慕容情也受了一记。但如今，薄情馆已成废墟，慕容情不知所踪，他跟剑之初更是没有交集。

去泡了通澡，再慢悠悠踱回来，山洞里还是那副模样。对此，香独秀实在是意兴阑珊。

鸦魂靠在洞壁上，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你救我，是刚好良心发现么？”

香独秀将背抵在一边，拈着发丝淡道：“做好事不留名，想做便做，对于我来说太正常了。”

“哈。”人生际遇就是这般奇妙。

早前还在战场上兵戎相见，集境第一高手千军万马中生擒雄王，一时间名声大振，更是直接封官晋爵。而有人欢喜就有人忧，一边上位，一边就是残党了。

鸦魂吐出一口气，有些急促：“你真是不简单。”

“我也这么觉得。”对于这样的夸赞香独秀不管听多少遍都不会腻。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要报仇？”

“嗯。”

“报求影十锋的，还是太君治的？”

“皆有。”

香独秀不说话了。本该好好去退隐不过问一切的人又跑了出来，这是每一个经历过大喜大悲的人的弱点。他没体会过，不要紧，因为他见得多了。

他缓缓步了过来，过于浅色的下摆在这样的环境下犹如覆上了缥缈的光晕。其实山洞，和鸦魂很配。毕竟都是沉重的，往那一坐就同化了。而香独秀的存在，突兀，古怪，一点也不合常理。

他在鸦魂面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

若说血鸦山的副首领冷静理性，这个叫鸦魂的男人就该是颓然凄凉了。

悲哀，有多悲哀呢，连对万物从不停驻情感的香独秀，此时此刻望过去的目光也是不忍的。他这样的表现其实也有过，在当初鸦魂向他告别时，他追上去补了一句“节哀顺变”。

他摇头道：“可惜，没有‘哀’，就‘变’了。”

鸦魂当然知道自己被怜悯了，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不容易，芜园楼主也有替别人不值的一天。但你身为旁观者，应该更清楚我们几个来到苦境的人的不甘才对。”

“不甘，嗯，又如何？”香独秀毫不在意，“像当初我说‘天要亡我集境’，你看，现在死的死完了，剩下的只有三位祀嬛，以及你我。所以我说的何其对，我所站的方向就是正确的。”

鸦魂提醒他道：“还有老军头。”

“他不在这个范围内，因为他很快也要死了。”香独秀像个预言者，将这些天机泄露出来，且没有一点责任心。他嘴里擒着笑，远观无比风神俊秀，可谁又知他是这般冷情。

鸦魂觉得有些可笑。

按照顺序和处境，不管怎么看，都是他比烨世兵权更加不堪，但在挑剔的香独秀眼里，自己竟仍在名单上，他却连期待也不想添一笔，毕竟他已没有任何活下去的想法。

“你要问我为什么你也会活着么？”香独秀适时打断他的思绪。

鸦魂不想跟他争论，在很多方面上，他们是没有共同语言的，就像当初鲜明的立场一样，“我说过，我要报仇，我不会让十锋白死。”

香独秀笑道：“可歌可泣的兄长大人。你失去了一切，抓不住任何东西，便也没了计较。”

“十锋为我死，是他自私。我为他死，是我自私。作为兄弟情方面，我做得没有错。但在其他方面，我确实变了。”不得不说香独秀指出了他的瑕疵，但他一直都不是个完美的人，何来遗憾？血鸦山上的人，打从决定命运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没有明天。

香独秀却否定了他的话，“不是变了，是坚持的方向不同了。你读书不多，我不和你计较，要想达到和我一样的高度，需要再去学院进修一年半载。”

“……”鸦魂握着拳头，深深呼吸了一下。

环顾四周半天没找到血鸦，用脚趾头也能猜到被香独秀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支开了。听太君治提过这人有一定的洁癖程度，于是可以想像他是相当不待见血鸦的，毕竟一扇翅膀就会掉毛。

鸦魂可没忘自己曾被错认成跟班，能和这样的奇葩安静地处在同一个地方，已经是非常值得自豪的事了，到了仙山后也可以作为丰功伟绩炫耀一下，不枉来人间走一遭。

不知怎地，他的脑袋开始昏昏沉沉，竟天马行空乱想了起来。

想起前不久也是从昏迷中转醒，他趁自己还有些意识，道：“修炼这个，会影响本身的功体，而因为有魔王子的气息介入，他不仅能察觉到我的位置，还能控制我的思想。”

香独秀听得轻轻皱起了眉，“我知道，但未曾了解过解决方法，因为一点都不适合我。”

“嗯，不适合你。”鸦魂心情好，也不计较。

透过半睁的眼睛一看，那永远都保持干爽整洁的打扮好像也没这么讨厌。他的脑中是热的，心却是冷的。但只要四肢能活动，他就可以有更多的表达感谢的方式。

大概谁都没有想到，鸦魂会有这么一天。

大概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也或许如香独秀所说，坚持的方向变了，已经没有敌友之分的敏感。所以当鸦魂说出“多谢你”时，香独秀只觉得这山洞的阴森森环境，将鸦魂整疯了。

“有血肉，有取舍，有爱憎，有执着，这是你的优点。”香独秀确是没有。他看似多情，但不将心思太过投注于任何一项。想当初那样好奇慕容情，而当听到他的遭遇时，也只有唏嘘一叹。

别人的故事，终究是别人的故事。走在别人故事里的芜园楼主，连露水也不曾沾上身。

但香独秀是不会做抬高别人贬低自己的事的，于是他又道：“无牵无挂，逍遥自在，虚名如浮云，才是应了这句‘浮名本是身外物，不著方寸也风流’。”说着，甩了甩头发，“不过，看来你也不会懂，你不可能是有这种高尚品味的人。”

清凉的声音撵过鸦魂的耳朵，让他觉得，分外动听。这也是他唯一所拥有的真实感受，而对于那些话，全当没听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