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晋江

“远山长慕，寒鸦声渡。此情若付，思君一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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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独秀试图拉人一把的心思，硬是给他淡然雅致的出手覆上凄绝之意。】

【只听鸦魂道：“多谢你，我走了。”】

（七）

[0回]

剑中三绝。

破风的男人，矗立于绯芒中，束起的金冠印刻着人生冷暖。他踱着被雪融化的素水而来，发缎曳过春秋，丝丝缕缕拂过白玉般的脸，撩起一池失魂落魄。

他试图拉人一把的心思，硬是给他淡然雅致的出手覆上凄绝之意。剑鞘自他手中一变，剑身尚未完全脱离，轻轻一挡，便是无尽的幽光，令人瑟瑟心惊。

如此冷绝，却在还没看清的瞬间又绣回他衣袖上的仙鹤脚下，仿佛只有那世外空濛，才明了他的温润下独藏的凌厉与杀意从何而来。

隔水相望，鸦魂在这一幅不似人间的美绝之卷里心中狂跳。如潮水般的感受堆积在他的喉咙，但除了不停地吞咽外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还在体内游走的蛾空邪火是在抗议他没有使出第二回，他本来枯无的灵魂，却因香独秀嘴角似有似无挑起的一记笑忽然有了生机。

那人的眉目好像会说话似的，在这样怔忡的情况下，鸦魂能做的只有在后面愣愣地看着他，盯着他过于潇洒的背影。

背影的主人现在还在回味，“如此惊心动魄的场合，不请贤人雅士来记载实在可惜。香独秀勇斗火宅佛狱高层，这样的事迹将很快风靡公开亭，虽然我已够出名了，但到时追随者一定更多，怎么办，如何是好？”

很可笑不是？前一刻还在死亡的边缘里。

放在以往天机院众人的跟前，谁会相信芜园楼主会有这一出行动？

冲击太大，以至于事到如今鸦魂还是没能回过神。香独秀转过头暗示了他几次，那交握的手就好像长那儿似的，怎么样也分不开。

不知是不是做了一番好事的缘故，前方蒸腾起的水雾印入香独秀视线，他看着，一双眼睛几乎要发亮，浴袍都在眨眼的瞬间换上了。

掰开手指一算，有多少天没泡澡，这对于香独秀来说简直是痛苦难当。

虽然都说他是水系，可魔王子那种要烧光一座火焰山的灼热劲也实在不够来浇。不群之芳刚出鞘一截，香独秀就没有力气继续使它，总感觉火苗和火星要将他的头发也拔光了。

“鸦魂，”他微侧着头，抚着肩前的发道：“我知道你很感激我，现在一定有一大堆话要对我说，但你能不能先松开，我只想泡个澡，还是你要跟着进来？我不会反对，不过你需要换件浴衣，不要弄脏一池好水。”

鸦魂放开了手，“你洗吧。”

当心境转变，冗杂的想法好似都凭空消失。鸦魂本还目不斜视望着远方，一来二回，眼角余光忽就粘在了岸边慢慢踏入水里的男人身上。

天上挂着一轮弯月，月光清晰映在水里，随着那双赤足荡起的涟漪开始变得朦胧。

仅仅是一道背影，按理说没什么好看的。

鸦魂自问不是见个女人就发作的家伙，更何况是男人。但此时此刻，就是移不开目光。任谁也无法将之前凛然冲入阵前的人和温泉里惬意享受的人相提并论，可没有如果，他们就是真真切切的同一个人。

当时求影十锋他们相聚薄情馆时，就有将所见所闻告知鸦魂。比如香独秀四处发酒疯，比如香独秀将馆主慕容情认成女人还追求他，比如香独秀没事就爱泡在雪非烟。

当时鸦魂毫不在意，因为他对香独秀不感兴趣。

谁会知如今，他也有看呆的一天。

怪只怪鸦魂不懂收敛，连盘腿坐下来背对着的举止幅度也大得很。

两人在这一刻很配合得都没有说话。

香独秀的一张脸在温热的水汽里遗忘了所有，真希望就此躺到老永远都别出来。深山的温泉有一样好，非人工筑造，清澈见底，且水流有自然的效用，可舒解疲累。

香独秀的帮忙到此为止可以说告一段落，他又可以继续他的苦境旅行，继续找寻美景美酒和美人。毕竟他不可能一直照看鸦魂，不可能魔王子一日不死，就要一日作陪，那就真成了饲养关系。

他提醒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香独秀不会劝你退不退隐，因为你曾与我道别过，而你已经食言，我不认为你还有向自己道歉的准备。既然做不成君子，就没必要维持君子模样。”

是个君子的香独秀，在这一点上坚持他的观点。

鸦魂听了也不恼，这很符合香独秀的性格，也道现在香独秀心情好，不然绝对会使劲怼他。鸦魂道：“你的出手，魔王子不会善罢甘休。”

“哈，兄长大人，我不是你的弟弟，不用在意我。”香独秀颇有涵养地摆了摆手，“既来之，则安之。说不定我和魔王子投缘，可以坐下来对弈呢？不过说真的，他长得一点都不合我胃口，而且喜欢说道理，一个在道理中翻来覆去找毛病的人，只会让我觉得麻烦。”

“我其实……”鸦魂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他其实没有地方去，在苦境，他已到了举目无亲的地步。庆幸的是，还能和香独秀保留一点连系，遗憾的也是，这一点连系很快又要消散了。

背后是水汽凝结成的薄雾，隔着衣衫鸦魂感受不到任何温暖。残留蛾空邪火的身体告诉他这只是暂时性的安宁，香独秀只是救下了他的时间，而他的命，仍在苟延残喘。

他，实在不想将“多谢”道出。这种表面上的东西，昔日的残踪首领都懒得去遵守，何况现在。

闭了闭眼，冷峻的男人神情悲哀又苍凉。

人间奇遇，大概是你能遇上一个又一个人。那些人之前跟你没有关系，但因为一些细节和过程，就像一根绳子上的蚂蚱，绑在了一起。各自拥有的极端脾性，亦是无法系紧这条绳子的缘由。

香独秀何其潇洒，在他最爱的温泉怀抱里，无忧无虑。潇洒过头了，除了依旧存在的不苟同和不解，突兀升腾更多的却是不甘心。

鸦魂任着这些更为复杂的事物占据他的脑海，他好像比记着要报仇的那会儿更加放不下。

既而演变成了连去仙山见求影十锋的勇气都没有。

一柱香过去了，温泉那头还没反应。

鸦魂伸了伸坐得已麻木的腿，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投射在水面上，漆黑色硬是一变，与纯粹的月光融合，消失在香独秀裸露的手臂上。那手臂还泛着晶莹，胳膊肘儿则抵着大石，舒服得好像不知年月。

只听鸦魂道：“多谢你，我走了。”

说完真的转身离去，脚步声踩碎在草丛里，只有风声过耳，细小的，像他本来就低调的性格。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