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关键词：独酌不如共醉

*文：慕卿

*CP：忧患深×靖沧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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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沧浪站在岸上，眺望远方的渔火。

星星点点的那头，藏着各种各样的心思，或许都与他毫无关系，但无可否认，一个亲水的人，恨不得一头栽入其中。他很久没有再回到天河或北海，于壶口烽燧启动冰封阵法后便一直留在讼星台，末了退至幕后，也落得清闲，可……

[0回]

“靖沧浪，你还没过去吗？”左判令绀霞君走了出来，提起嗓子唤他。说真的，一向她都对这人不待见，不是针对个人，而是儒道两家自古以来的不和，且，上司对他极好，任谁看了都得眼红。

靖沧浪不可能知道她的小九九。他起步，张目看了看泊在边上的乌篷船以及沙船，琳琅满目。

这个小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搭个船就能绕一圈管它闹市还是小巷皆一览无遗。可想而知，它等于是环水而生，苦境之大还藏着这种神秘之地不值得惊奇，能够被挖掘出并特地前往，才是无比高的耐性。

提着衣摆踩上踏板，靖沧浪忽而有了澎湃的江湖心声，好像又只身投入了风雪中，护友不周，最终还是成了孤家寡人。待他立定，倚着竹帘而坐的男人执扇轻点唇，悠悠一笑，“你迟到了。”

“忧患深。”靖沧浪踱过来，“我在上面观望了很久。”

“嗯，观出了什么？”

“江枫渔火对愁眠。”

“哈。”远处的摊主，沿着河岸摆起生意，专挑秦楼楚馆里身材曼妙婀娜多姿的姑娘们吆喝，后者也不藏着掖着，干脆跑上前点几串，再撑起手肘看向这边，指指点点。

忧患深侧目，靖沧浪已经挨着他坐下，长长的衣衫摊落，一对湛蓝色的眸子映照起粼粼波光，神采动人。而哪怕知道与之对视的是面容娇俏的女子，他也目不斜视，轻轻皱起眉，多了一些白日里所没有的忧愁。

扇骨一点他鼻尖，忧患深厚薄适中的嘴唇也跟随煽情了起来，轻启道，“想什么？我邀你，还得看你的臭脸么？”

远处就是小巷，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但探头探脑的头颅一颗接一颗。在他人眼里，河面上的船只比起以往要更多，贵族公子三天两头就呼朋唤友好不热闹，而平常人家也只有交头接耳的份。

徒手掀动竹帘，这里整一个褶皱那里揪几道新痕，压根没有传达痛感。停在靖沧浪鼻尖的扇骨还没等靖沧浪同意这就开始四处游弋，俨然出入惯了，已十分熟练。

靖沧浪打掉，皱眉道，“像往常一样喝酒饮茶不好么？”

“嗯？”忧患深看他一眼，“你不喜欢？”

“不是。”靖沧浪想了想，“太张扬。”

忧患深侧耳倾听，无非就是飘浮在空气中的窃窃私语全被当真了。他望着他，气定神闲，悠悠笑开，就是没说话。

靖沧浪了然。先不论他之想法如何，至少忧患深很惬意。

常年累月忙于事务，好不容易得了空闲，自然巴不得游遍苦境名胜。他理解，忧患深确实应该放松，只因这人从不透露自己的心事，哪怕靖沧浪想为其分担也无济于事，一者官场尔虞我诈，不会，二者涉及面广阔且繁冗，不懂。

他不再犹豫，他全当陪对方散散心。

忧患深笑叹，“风雅如你，也该得意须尽欢，今后我会有很多时间，你要去哪，我都可带你去。”

靖沧浪严肃道，“没有特别想去的。”

“身边有友人，对你而言足够了？”

“足够。”友情难得，得之不易便更加珍惜。靖沧浪小心翼翼地拿起，就不想再放下。他时至今日仍会对过往的一张张面孔念念不忘，毕竟，那些人曾无微不至给他关怀，他自是回以真切。

茶煮好了。忧患深特地遣开左右判令，连船家也被拒之门外，不久前可是被自己的属下使劲儿投诉。不过，过了就忘了，这点小事，他远不会对靖沧浪说。没有船家的画舫，如何动作呢？只能“随波逐流”。

青花瓷杯小巧玲珑，煮茶功夫也是门学问，就算好了，也还得静放小会。茶盅旁有桂花糕，它的由来很出名，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大概源自很久以前靖沧浪的随口一说。

当时在扇宇定锋坡，忧患深躺在摇椅里假寐，头顶是艳阳天，晒得特别自在，一时间乐不思蜀。左判令绀霞君没事就在咀嚼海蟾尊的好，忧患深打从心底不喜这类嘈杂，默然了半天，才舍得拂去忧烦，淡道，“安静。”

按理说他可以就此别过吵闹，以一副懒洋洋的“仲裁瘫”赖到傍晚，岂料，一阵风刮动在耳畔，就连尽头的月季也被感染，摇摆起了枝叶。

风停，跟前坐下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不是初次造访，熟门熟路，风尘仆仆的模样。那眼，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发缎是交错的浅蓝色，就连流苏，也能投下一根根细致的倒影，将忧患深的闲暇时光打得粉碎。

他扭转过头，甫观望那张脸，发觉除却固有的红霞外，还有交织的青与白。他问，“靖沧浪，饿了？”

“是的。”靖沧浪不说谎，手里攥着的剑这时才收了回去，剑穗撩过他的腰封，如顽皮的不舍得就此离去的孩子。空中有淡淡的桂花香，他深知春天到了。再一看忧患深，哪里有四季更替的困扰，一年到头都胸有成竹，似乎什么都难不倒他。

天马行空的思绪止也止不住，他闻着花香，竟还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肚子抗议。

绀霞君仍在一旁碎语。任谁也会不悦，谁让自家上司偏心得很，在场谁人最吵显而易见的事，竟还能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一听扰人的馋鸣，她刚想发作，那边威严的男人倏地就飞了个眼刀过来。这一眼，除了劝告还有善意的“提醒”，“去看看有没有桂花糕。”

靖沧浪忙道，“无妨，我回去可以吃。”

忧患深悠哉悠哉道，“是我家的花勾起了你的馋意，不喂饱你怎么成呢？”

时至今日，靖沧浪已经能将对方这方面的体贴信手拈来。一开始实在是不好意思，后来又觉得无法扛得下这般照顾，总会有种错觉，早已从“体贴”升华，变成唠唠叨叨神经兮兮。

无可否认的是，待在忧患深身边很安心。忧患深就是个能够给人安全感的人，他看上去无所不能，又聪明睿智。

靖沧浪安静地咬着手里的桂花糕，面前是偶尔徘徊的目光，被打回去的折扇再度展开儒雅地轻摇，俊逸的侧脸折射成宽容与包容，受世间万物垂涎。他想，今天的桂花糕真甜，嚼在嘴里有种要融化了的感觉。

忧患深给两人的杯里满上了茶，一片茶叶随之而来，流连忘返，看着就能使人食指大动。

他端杯轻晃，杯中窥人，窥见昔日仲裁的懒倦，而今，舒怠了所有的疲累，轻轻松松。穿过杯沿，印入眼角余光的是荡着涟漪的流苏，丝丝入扣，很快与河水同上了步调。

慢吞吞贴过去，他低声道，“你又在发呆了。”

“品茶，品人生，相同的道理。”

忧患深提议道，“坐船观光，看那些姑娘们的故事。”

靖沧浪无语，“她们在讲她们身边的琐碎，你又能晓得几个？”

忧患深一本正经道，“不晓得不要紧，听得多了，就更懂女儿家家的心思。”

“你的口吻就像古稀之年记挂着女儿出嫁的老头……”颈项周遭收割着暖意，靖沧浪微微一愣，耸肩想逃离这股微痒。奈何捣鼓了半天，这人就像生了根似的，拔都拔不走。

下一刻，他不得不接受这幅怪诡异的画面。

他们脸颊相触，比起兄弟还要情深，无心人只知他们争相看瞧外边的风景，有心人却忍不住害羞地遮捂住了双眼。靖沧浪首先不自然，想不明白为何对方前后面不改色。他低垂着眸，左顾右盼，圆滚滚的脑袋动来动去。

忧患深叹道，“你是想用头饰暗杀我么？”眼看着就要被刺瞎了。

靖沧浪咳嗽道，“是你在作祟。”

忧患深挑眉，“我们不是第一天认识，举止言谈也不生疏，趁此机会加深彼此了解岂不是更好？”

靖沧浪顿了顿，“你总是有百般理由。”

忧患深抓起一块桂花糕塞进他的嘴里，他再也说不出话。瞧见他乖巧地开吃，忧患深笑叹，“循规蹈矩，是你的规矩，我在配合你。”

“所以，”靖沧浪口齿不清道，“你承认你在打主意。”

忧患深坦然，“是，可我打的是什么主意？”

那自然是不可能猜得到的。靖沧浪非常清楚，忧患深了解他，范围之内远没有看不出的事。但关于忧患深，靖沧浪却只能嗫嚅半晌无所适从。不是说对方心机深，而是藏得稳，即使不会在他面前滥用职权，靖沧浪也断然不会认为对方是个单纯的人物。

好像生怕他会说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忧患深一直在喂他吃桂花糕，转眼，他的腮帮子鼓了起来，持续接纳食物光临的嘴唇也更为丰润，茶水一过，水泽栖息。

忧患深目不转睛看着，幽沉的一对浅金色眸子忽而渗透了亮光，好似在黑夜中点燃了火折子，寻找了可行走的方向。他一边为靖沧浪续着茶水一边为靖沧浪揉着嘴角，懊恼道，“我错了。”

靖沧浪想不起来吃，结果越积越多。他花费了时间，这才一点一点吞咽进去。末了，对方还不知疲倦地揉着，还改而捏了捏他的颊肉。

放在以前，饶是再怎么熟稔，也绝不会这般频繁地接近。他暗了暗目光，结合一直起来的点点滴滴，总感觉脑海中的那根弦已通过茫茫云雾显露了出来，他得已抓住关键。

侧目远眺，这时多了个卖臭豆腐的摊子，恰巧也是自己喜爱的，他不禁道，“我们上岸吧。”

忧患深摇扇的动作一停，“这……”

“怎么了？”靖沧浪疑问。

忧患深忽地加快扇风的速度，两鬓的发丝纷纷向后跃去，“上岸，就不只我们二人了，那多遗憾。”

靖沧浪沉默，“你有什么就说，我不会踢你下水。”

忧患深静静看着他，柔声道，“无事。”

打从生下来就没有惧怕的事，却还是开始了犹疑。一步一步走得安稳，便无须再跨一步，不然反倒打乱了顺序，也造成了困扰。臭豆腐的香味已接踵而至，忧患深怔然，明了靖沧浪跃跃欲试的冲动。

靖沧浪看得出神。

稀奇，忧患深从来都是主动果断的，应该不会因为什么而迟疑才对。看多了霸道那一面，而今的瞻前顾后显得珍贵。两者之间简直是天壤之别，却也不突兀，忧患深的存在更加鲜活生动了。

靖沧浪不免感慨。他见多了生离死别，怕失去的都会自然而然避开，生怕成为自身的弱点和负担。忧患深则不同，七手八脚拎起，揣在两侧。

“靖沧浪？”徒自琢磨间，忧患深收起扇，掀开衣摆起身，道，“走罢。”

靖沧浪抬高头看他，他已经整理好装束，还将茶杯摆置好。

这艘船被包下，时长两天，这是左判令说的。也就是说，足足两天，船要去往何处，都是忧患深说了算。只要没有恶意毁坏或出事故，船家都不会再管。眼见他竟听从了提议准备过去另一头拿桨，靖沧浪赶紧道，“算了。”

忧患深停步，眉头一皱，“你不必委屈自己。”

靖沧浪扁了扁嘴，“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我不会任性。”

忧患深头也不回道，“你说了，便按你的要求去做。”

靖沧浪挑了挑眉，眼睛平移看向远处。岸上确实热闹，谁不想去凑热闹。不甘寂寞是人们的天性，怕孤独亦然。他伸手一扯，后者收拾不住连连后退，又跌坐下来。

忧患深以扇捣弄竹帘，那头的风景影影绰绰，果真是别有一番看头。眼角余光捕捉到那只手仍捉着自己衣角，他忍不住顺着过去握了往上延伸，凑到嘴边轻轻一吻。

他小声道，“你这么好，我怕刹不住决堤的贪念。”

靖沧浪惊住。再怎么清明，也是内里的事，外表可不能做到无动于衷。牵引出对方的秘密，是他放任不管的，也是为了想看上一看，真的见着了，却心跳如擂鼓敲个不停，呆了好一会儿。

忧患深有些百感交集，他只好选择不动。

两人的手仍紧紧相扣，与其说靖沧浪抽不出来，主要还是他使足了力，硬生生按下逃离的空隙。其余的，却都没了主意。靖沧浪面色苍白，仿佛覆上了冰霜，继而手也变得冰冷，不管怎么交叠捂热，也好像无济于事。

忧患深发出一声悲伤的低嚎，跟那大草原中负伤的野兽有过之而不及。他温声安抚道，“不要怕，我不会做什么。”

“嗯。”靖沧浪眸光闪烁。殊不知，他是紧张不已，才迎来这等局面。显而易见，对方理解错了。

完全不排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忧患深做多了肉麻的细节，每每都气得左判令浑身发抖，说宠得无法无天。再凝神，手心沁出了汗，是忧患深的，那黯然的神情跃然纸上，望着窗外一派静谧，教人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忧患深闭了闭眼，只听忧患深问道，“你有心上人么？”

靖沧浪即答：“没有。”

“我有。”近在眼前。

靖沧浪忽地转头看向他，生动地眨了眨眼。

忧患深敲他额头，“很奇怪么？”

靖沧浪摸了摸额头，“你说得很坦然。”

“嗯。”忧患深望向河面的目光如汹涌澎湃的波涛浪潮，止也止不住。

靖沧浪想了想，胳膊一伸将近在咫尺的人抱住。

他秀气的五官清俊端正，他也做得毫无亵渎之感，刚柔并行，引人入胜。忧患深的脑袋就搁在他的胸前，就近闻着围绕住自己的清泉般的浅香，彼此都没说话。半晌，靖沧浪扭着身子，欲言又止。

忧患深沉浸于温暖的怀抱中，俨然忘却了春夏秋冬。他越揽越紧，他听着耳边蓬勃的心跳，总觉可以就此坐上一百年。纯粹洁白的家伙，还是简单易懂的，忧患深顿了顿，施以鼓舞：“你要说什么？”

靖沧浪轻拍他的背脊，“北海鲲鹏，水击三千，扶摇九万，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

忧患深奇道：“众所皆知。”

“嗯。”靖沧浪望了一眼岸上，“然虽不比燕雀，谁说不可恋巢？”

忧患深微怔，蓦地抬眼静静凝注他。

他的一头青丝本就耀眼，再加上身材清瘦蓝瞳奕奕，一下子就能摄了魂。并觉察到，若有所思这会儿，对方偷眼不停看过来。忧患深概叹，情不自禁将他拥入怀里，低声道：“扇宇愿作巢。”

靖沧浪脸一红，压根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般直接的话。

而忧患深一开口，他便知不过是命数。他有抱负，也许隐退不是本意。他更知忧患深相当清楚，今日一行就是为了安慰他。他剥离了越多不足为外人道的部分，就越明了一掌难成气候，他何尝不是眷慕着如此温柔？

你我之一切，所作所为，哪样不令人感动？

他捣鼓着思绪，认真道：“忧患深，我不是在可怜你。”而是真的要郑重地对待。

忧患深失笑，亲吻他的额头，“是是。”

若要问这天底下谁最懂倾波族凌主，或许只有三教仲裁了。

（完）

我本来是想写船戏的，但这么美的气氛加了肉就不好了，于是，肉请期待下一篇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