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坚持每日一篇，关键词：拥抱过后

*文：慕卿 

*CP：燕归人×羽人非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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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成堆，路像错综复杂的星河，一道绕一道，通往看不见尽头的出路。半空中隐约有急乱的呼吸，打散在树缝间，拢成一团的水袖大概是唯一清醒的，几点纯粹融入黑暗，再拎出来就是凛冽的刀光，在视野内一闪而过。

羽人非獍的手还有点发抖，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径自反应。漫长的发怔终于有了结束之时，彼时他满手心的汗，跟个游魂似的待在柜前。

[0回]

还在打盹的掌柜大概没想到半夜还会有客人上门，揉揉眼睛挥着鸡毛掸子，怀中还抱着算盘。来人看起来就是个混江湖的，浑身清冷，腰后挂着武器。掌柜自问见过很多场面，还是忍不住抱有好奇。

“小伙，住店吗？”鸡毛掸子带起一串尘灰。

羽人将被风掀到肩前的围襟挥到背脊，淡淡颔首。

掌柜扶着毡帽道，“但是已经没房间了，只有一间可供合住。”

“都可。”夜深露深，羽人不想再换下一家，凑合凑合无妨。

掌柜见他不嫌弃，便直接告知，再一张眼，人已经不见了。望着空荡荡的四周，掌柜心里纳闷：我还没说完呢，就不在意住在里边的人是男是女吗？

不过，也不管了。重新收起鸡毛掸子，掌柜继续去会见周公。

实际上，羽人并不是轻松走了许久，而是脚步沉重，五味杂陈。

在那之前，他见着了燕归人。自苍云山后，他们已许久未见，羽人已不再记得自己救过对方，对方亦退隐了一段时间，希望彼此各自安然无恙。

之所以这么焦灼，无非是遇上了什么，经历了什么。

走廊中无比安静，漆黑色的靴子裹着一池的孤清，有条不序的步伐听进耳里，钻过窗纸，无论是谁，都会从美梦中迟疑，去聆听这一刹那的震撼。只要是稍懂武力的人，就能明了这种漫不经心无非是高手的表现。

他可以悄无声息推开门，同理是也有人可以悄无声息睡回去。

可还有一步惊醒的人。

当男人的衣袂一角挤入门里，空出来的那张床正好近在眼前，投射在墙上的婆娑树影同时映出靠窗那头盘腿而坐的另一个男人，彼此相对，瞬间都沉默了。

“是你，燕归人。”羽人吐出一口气，胸膛迅速起伏两下，之后回归平静。

若不是这低沉的嗓音清凉如水，燕归人不会就此跟着晃动身形。记忆和画面还停留在傍晚时分，一前一后的抉择竟然也会致使在此相遇。

燕归人看着他，意有所指地问，“现在不想再走了？”

羽人不慌不忙，“如果我说我还会走呢？”

燕归人失笑，“你已经坐下，不可能还会多此一举。”

羽人微有失措，片刻后叹了口气，“你很在意？”

燕归人静静瞧着他，“你认为我在不在意？”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羽人自己也很迷茫。不久前，两人都沉浸于重逢的喜悦中，一边回忆刀戟戡魔时的风光，一边展望知足常乐的未来。酒过三巡，兴头都高了。

燕归人还是那样随遇而安，他没有太多的追求，也没有为正道奔走的想法。他的范围还算是小的，为友为爱为义，他可以至情至性，至于其他的，他反倒沉寂，低调质朴地待在自己世界里。

了解他的人会很喜欢他，不了解他的人也会单纯地喜欢着他的性格和为人。羽人是其中一个人，就如燕归人同时也欣赏着他。

这么久以来，他们早不只是搭档和酒友的干系，倒更像是知己，还掺着相依为命的味道。毕竟，你我都失去了这么多，毕竟，你看着我失去了这么多。

在燕归人眼中，羽人是值得心疼的，但，他也清楚对方并不需要他的这般看待，说出来也只会得到一记白眼。羽人的稳重和固执，也因此影响着围绕在他身边的人。

燕归人也有受影响，除却行动方式有差异外，很乐意与之分享一切。这是身为友人的无微不至。

燕归人微眯起了眼看过去。羽人已经醉了，鲜少有酒意上脸，现在也爬了几许酡红，艳色的风景掩盖下平素里的淡然，多了些多情的苦恼。

燕归人不禁将酒坛捞到臂弯，出声阻止，“别喝了，剩下的归我。”

“嗯？”正喝得酣畅淋漓，突然被掐断，羽人哪里会配合。他坦然道，“好久没和你对斟，高兴是应该的。”

“那也得有个度。”当然，能因自己而醉确实值得高兴。

羽人半阖起眼连连感慨。

视线中的男人不甚清晰，这难免让人困惑。他一下子又想到待在苍云山上的两年了，虽不是什么用来炫耀的经过，但燕归人因此得救，自己也因此了却一桩心事，是最大的愿望。

也是屈指可数的成真的愿望。

他站了起来，松散的布筋已缚不住发辫，翘出来的发丝顽皮又可爱，拱在他的耳侧。他呼着气，要来争酒。他的身手并不差，可燕归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来我往很快带上掌风，招式零落，却凌厉。

没有谁比他们更懂对方的根底，因而不曾收敛，越斗越勇。

羽人擅速，要以快取胜简直轻而易举。近战对燕归人没有好处，燕归人持戟所站的方位足够发挥力量，问题是他们目前为止近在迟尺，且孤问暂时还在远处的树下乘凉。

“投降吧，你对我下不去手。”羽人太了解他了。还在与愁落暗尘对峙那会儿，燕归人伤及脾脏一事，就让他恍然大悟。对熟人，对友人，哪怕是一个仅有只言片语关系的人，也不会下重手，过分善良。

燕归人抿了抿唇。此时他已被压在地上，冰冷的碎石烙着他的背脊，并不太好受。羽人不算重，也一样不轻。一屁股挨下的狠厉仗了他的留情，微抬的下颌意气风发。

果然，武者只有在战场才会如此振奋不已。

燕归人看得目不转睛，笑叹道，“真怀念。”

羽人俯视着他，“若你肯放开，会打得更久。”

“自然。”燕归人挑挑眉，“我们的实力，最多平手。”

羽人不置可否，“不试过如何知？可惜，怕也是等不到那一天。”

燕归人没有及时提拉起他，身上一下子坐了个人，不习惯不打紧，乐在其中就行。大部份时间，他们不可能如此亲密，羽人是个严谨又自律的家伙，通常环起双手坐在一边，时不时拉二胡，或没事与你辨一辨世间大事。

燕归人看人的功夫不差，认人的能力也不差。他有话直说，主动得很，“你真可爱。”

羽人目光闪烁，仔细盯着他。

燕归人翘起嘴角，“不曾有过吧？我一定是第一个被你坐上来的人。”

羽人不知怎地面上一热，一颗心跳了个几跳。

燕归人的话来得突然，宠溺意味太过明显，甚至那股子温柔和安慰，也能一一收进眼底。如是体会着，脑海忽然混乱，又醒又醉的状态就好像泡了通酒缸，又挣扎着攀上来，微微心驰。

“燕归人。”羽人没头没脑地唤了一句，就等对方应声。

燕归人下意识配合，没曾想，身上人忙不迭伏下脑袋，先是双手环抱，接着蜻蜓点水吻在嘴角。

燕归人惊异地望着放大的一张脸，注意力停滞在这人布满水汽的眸子里，一时间陷入失神。他愣怔，迎接这人胡乱作为，又目送这人退开，还是呆若木鸡。

“羽……羽人……”微启薄唇，才知原来相贴的部分这么灼热，燕归人脑中的弦嗡嗡作响，所能听到的世界全安静了。

羽人仍舔着上唇，缓慢游弋的舌尖坦坦荡荡，看进有心人眼里却别具一番蛊惑力量。羽人从中品尝到了酒味，对他来说是功德。他也仅仅是在回味酒的魅力，在他正要站直时，他的腰被箍紧了。

羽人奇道，“怎么了？”

“你……”燕归人的喉头微微颤动，竟找不着想问的内容。

假设分出品行，那么可以理解，羽人总是那样束着自己的言行，独善其身。如此本是意乱情迷，又不能算在“意乱情迷”那环上的作祟，让人生出古怪又奇特的向往，就连内心，也逐渐被引领着烧上了一团火。

燕归人没有就此逼迫羽人承认方才做了什么，羽人后知后觉瞪大眼睛，估计总算开始反应，抱着酒坛的手一抖，随着落地的声响，自己也攥紧了袖口头也不回离去。

然后……就成了如今这副局面。

羽人耳根子软，有多软，他对友人甚至到无条件信任的级别，愿意为任何一位赴汤蹈火，却不计较自己会变成何种模样。

他的眼睛快眯成一条缝，过量的紧张是以往不该有的。当时本还做得猖狂，不出片刻已经懊恼，被对方的目光扎得无处可逃。他还是硬着头皮待在此，只能说满腔的倔劲着实是共犯。

燕归人就这样凝注着他。他的墨发顺长，摊落在腰际，旁边是被褥。两张床之间隔了一张案几，几上烛灯摇曳，使这人的侧脸更具可观性，鬓角丝丝缕缕挡住还待挖掘的神情。

为什么要那样做？

燕归人迫切想得到答案。

羽人不想被他盯梢到天明，叹口气道，“先相安无事睡一觉如何？”

燕归人莞尔，“我担心一觉起来，你又翻脸不认。”

羽人沉吟，“我答应了你不走，就不会后悔。”

“哼。”燕归人显然是不太敢认同他某些方面的坚持。

燕归人终于变换姿势，不再盘膝，而是倒在床上。他屈起手臂挡住眼，一副可怜兮兮的姿态俨然就是被放弃了，两腿还闷闷地抖了抖。

自是失了分寸，笨拙地不懂应对。

羽人偷眼但看，蹙紧的眉头因着这一幕舒散，又是想笑，又是无奈。他过来，站在床前，少顷，睡在侧。他和衣而卧，扭转过头道，“我就在这里，哪都不去。”

“嗯。”相触的手肘传达着温度，刚刚好。燕归人伸出手握住他的，十指紧扣。

羽人想抗拒，又理亏，只好由着去了。外边星光点点，可这一夜，注定一夜无眠。不同的是，燕归人真的信了他，平稳的呼吸渐进，打在他的颈侧。

这时候羽人才发现，这个男人每努一下嘴，就都像在亲吻着他，就好似故作的惩罚，有了礼尚往来之意。

追攀更觉相逢晚，谈笑难忘欲别前。他们之间，还在不受控制地继续，又仿佛回到了最初水晶湖畔的相遇。他眼皮惺忪，不再多想，作罢，枕着睡去。

（完）

追攀更觉相逢晚，谈笑难忘欲别前。——和你相逢才觉得相识恨晚，与你相别才知道难忘相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