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卿千余载

晋江

“远山长慕，寒鸦声渡。此情若付，思君一顾。”

*****

【香独秀默不作声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仰头一饮而尽，喉咙泛起热辣之意。】

【鸦魂不冷不淡地笑，忽而觉得今冬的风声尤为沉闷。】

（二十八）

[0回]

等，一直等，日上三竿，毫无动静。

侍女们那个急啊。

她们明白这段日子自家公子行为古怪，方才，甫一说出造访的是血鸦山的，更是攥紧了酒樽看得更为细致了，也许出自哪个年代也可以信手拈来。

外面的动静不小，玉蝶遥星来过多次，早已见惯不惯，况且，以往天机院众人特别是战龙纹经常变着法儿地宣传香独秀，香独秀认为他是粗鄙之人，不会表达很正常，这也算是变着花样来夸赞自己。事实是……

呃，非也。

而初来乍到的鸦魂，可没这么好运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别人怎么描述芜园楼主，他都可一笑置之，真搁到自己身上，一个头两个大。

他的耐性一般只呈现给弟弟求影十锋，只因他哪怕是失忆，也知晓本身弟控的姿态。转念一想，既然和香独秀也是朋友，那应该也曾熟悉了才是。

如是想着，终于迎来了姗姗来迟的那人。

抬头一望，愣在当场。不管看几次，鸦魂照样拿捏不准如何评价对方。香独秀，是他见过模样最好，气质最好，连武功风评也是最好的人。

那对眸子，倒映在艳阳天下，泛着丝丝暖金色，高挺的鼻梁，如雕刻般，鼻下唇色浅淡，稍微一抿，就抿出了风流无拘。而举手投足，带起一阵风，衣带纷飞，仙意十足，洒脱又惬意。

待到离得近了，扑面而来的全是凉薄，如竹一般挺拔，又如雪水一般寒冷。对方坐下，衣摆摇曳，在石桌下流连，就快与鸦魂的纠缠到一块。

也是在这时，鸦魂才猛然一惊。

香独秀就在对面，似笑非笑地端详他。

鸦魂分不清那样的感受是如何产生的，他在看一个男人，甚至看到入迷。

香独秀环顾，“祀嬛走了？”

“太阴司派人来寻她，有事。”

“太阴司真不愧是美人围绕的地方，个个知书达礼，能文能武，还为你指路。”香独秀道出重点。

鸦魂尴尬，“你什么都知道。”

香独秀挑起眉，“血鸦山副首领迷路，可是大新闻。”

“那，”鸦魂即道，“说说你我之前的感情究竟如何。”

香独秀倒酒的手微微一顿，若无其事道，“人生百态，苦中作乐，你好不容易迎来新生，便从头来过，也是乐事一件。”

见试探无果，鸦魂不再说话。

他喝过很多酒，米酒烈酒女儿红，或者景湖春梨花酿，竟也全是牛毛一角。这里的酒具昂贵，酒也前所未闻，融合远处的桂花香，近处的兰花香，层层叠叠升腾成引人入胜的滋味，未喝就得先醉。

“香独秀不是出身高贵之人。”像猜到他在想什么，后者淡道，“至少得意须尽欢，才不枉此生。”

鸦魂认真看他，“你为人处世豁达，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你。”

香独秀捋捋发，“确实，本就不重要的，入了我眼，依旧不重要。”

“原来你是这种性格。”近在咫尺捕捉部分细节，过于震撼人心。鸦魂握着酒樽，久久不语。

他的冷峻未散，面上却温暖，也享受此等氛围。他束起的发干脆利落，游弋的暗紫色象征不同立场的心境，又在瞬间被同化了，唇角微勾，抛却了所有，目光灼灼，举杯邀明月。

香独秀默不作声将这一幕收进眼底，仰头一饮而尽，喉咙泛起热辣之意。

侍女们就在不远处窃窃私语，但凡常来的，都明了一样规矩，只能喝芜园的酒，且不能喝得烂醉，给楼主添麻烦。然而这会儿，公子似忘了。

“鸦魂。”轻轻扣案，“如今雄王身居大位，你的势力被收编了一半，还有一半，难不成要一起为他效力？”

鸦魂饶有兴味瞧着他，“你也会管闲事？”

香独秀坦坦荡荡，“无聊得发慌罢了。”

鸦魂沉吟，“我此趟来，为的只有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如若不然，我不会离开血鸦山。”

香独秀笑了笑，“我以为你早搜罗了一大堆事迹，清楚我曾拥有何种权力，官高一级压死人，你愿来请教请教，好派上用场。”

鸦魂失笑，“可你如今已经无官一身轻了。”

香独秀当做没听到，“只有我不想，没有我不会。”

“这倒是。”几番交谈下来，让人另眼相看。

“续酒。”一杯接一杯，全是香独秀自己动的手。

你我认识了也有很长时间，却生出感慨，真正坐下来侃聊是第一次，真正交换看法是第一次，真正无视过往，毫无压力和介怀，也是第一次。

任性的男人，沉浸在自己世界，酒杯已满也没有察觉，透明的液体沿着石桌滑落，滴在土壤里，波澜壮阔。

鸦魂忽地怔然，果真相差甚远，不属同一个范畴，想的是什么，完全看不出来。而抑制不住的是一腔希翼，总是出神，胸口蔓延的迷恋加剧，犹如灼热之刃，烧得发疼。

“可以了。”不由自主倾过身，捉了那只手腕，灵活变换力道，将酒坛口子往上挪，并放回桌角。

香独秀前一刻下意识眯起眼，眼里冷光一现，不群之芳这就变出，狠狠砸在桌上。下一刻后知后觉剑者的直觉也有出入，不一定就是招惹战意的作祟者。

香独秀慢吞吞扫视了一遍，优雅纵容的神态仿佛是天生的，看得人不知该如何是好。鸦魂手一松，手肘抵回，手心直冒冷汗。

香独秀翘起腿，浅浅出声，“不用自惭形愧，我的倾慕者，没有一千也有几百，不差你一个。”

“是么？”鸦魂不冷不淡地笑，忽而觉得今冬的风声尤为沉闷。

这一来二往，少去了诚恳，多了刻意为之和避而不答，氛围也变得不太好。

香独秀难免思绪飘远，他上回如是，还是太阴司追问他为何记不起当时大战的对手，他闪烁其辞，只因真的不记得，谁会知黑压压的乌鸦长什么样。

事到如今，却是懒得再忆起，谁会对那些身体纠缠怨怨艾艾。

再摇摇酒坛，已经见底了。响彻两人耳畔，感受却南辕北辙。香独秀正要挥手唤侍女再备一坛，鸦魂已经起身，“我该走了。”

香独秀悠然颔首，“无妨，你若哪天再想喝，这里仍有酒。”

“哈。”鸦魂由衷一笑，“你真是奇怪的家伙。”

香独秀一边照单全收，一边谦谦摆手，“虚名，一切都是虚名，浮云而已。”

走出去老远，依旧如芒在背，鸦魂微微皱眉，回过头却一无所获。

远处的公子仔仔细细赏花，还将不久前沾了酒意的土壤翻了翻，再重新铺回，嘴里念叨着“醉了可不行，连花都醉了，那芜园离成为酒窖的日子也不远”。看来是个爱花之人。

这边，香独秀一抬头，就透过云雾望进那人眼底，浓黑的瞳，宛若缭绕的墨，而从里延展的墨香，则是出自自己内心。

“香独秀……”脱口而出，唤了一下，鸦魂迷茫，想不起下句。

香独秀倏地笑开了，俊雅清秀的脸庞，绽开如月华般静谧的调子，比雨打芭蕉的动静还要令人心潮澎湃。

只见他一撩衣袖，发带飞扬，温声道，“浮名本是身外物，不着方寸也风流。这回一别，不知何日再见，珍重。”

听罢，鸦魂的心狠狠一颤，回过身，跟着默念，“珍重。”

（待续）

为什么这一章我会写到哭！